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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開防盜門,又推開裡面的鐵門讓原平進去。剛才在門外原平沒有看清楚,此刻進了門,看見於秀的穿著打扮,他有點驚詫地道:「媽,這麼冷的天,你怎麼穿成這樣……?」
於秀今天梳了個十幾年都沒再梳過的雙麻花辮,上面還扎了紅絲帶蝴蝶結作為點綴。
她身上穿的是條白色碎花裙,也許是因為有些年頭了,白色里微微透著點髒黃。不過十幾年來,於秀的身材沒什麼大變化,所以這條有點舊的裙子,被她現在找出來穿,也挺合身的。
十月的天氣,溫度雖然不能說刺骨,可也絕不是穿這樣夏裝裙子的時候了。原平怕母親感冒,趕緊推著要她進臥室換個厚實點的。
他著急地道:「媽,你之前不就說我來著嗎?你穿這麼少,一會兒感冒了怎麼辦!趕緊進去換一件,至少也要穿個外套啊。沒聽大家都說嗎,年紀大了之後,感冒更難好!一會兒你又不舒坦,又得上醫院了……」
原平嘴裡嘮叨個不停,瞟見沙發上有床小毯子,趕緊拿過來給母親披上了。
於秀被他嘮叨一通,倒也沒有不配合,乖乖披上了兒子遞過來的毯子。
今天的母親,似乎格外安靜又溫柔,讓原平有點恍惚……他好像又重新回到了記憶里最好的那幾年,母親溫柔,父親幽默,一家人和和睦睦地在一起,每一天都是有盼頭的日子。
「來,阿平,你坐,坐媽媽對面。」
於秀牽著已經比她高了許多的兒子,兩個人在餐桌對面坐下。
餐桌上滿滿當當都是原平喜歡吃的菜,只是和上次不同的是,這次還多了一雙碗筷。
她打量著坐在對面的原平,眼睛裡都是平和的笑意:「不知不覺……我們阿平竟然已經長這麼高了啊。剛才媽媽看你,還要使勁兒抬頭呢,看得我脖子好累。你說說你,明明你爸爸和我個子都不算高的,你個子竄這麼高,是隨了誰?」
原平也被母親眉目里的歡欣感染,笑著搖搖頭:「不知道……我記得爸以前說,我這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提到原遠,於秀的表情竟然也絲毫沒有變化。她看著原平,嘆了口氣,聲音里還是帶著笑的:「對啊……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我們的阿平,比你和我爸爸都要好、都要幸福。」
她仿佛是在感慨,又仿佛是在自怨自艾。原平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只能扣了扣手指,繼續看著她。
於秀好像也不需要原平回答。她看了一會兒自己的兒子,繼續道:「時間過得真快啊……阿平,你說是不是?轉眼間,你爸爸已經走了十幾年了。」
「嗯。」 原平點點頭,感覺到空氣里些許的不安因子,手掌忍不住蹭了蹭褲子,想要把那些突然冒出來的手汗擦拭掉。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些東西嗎?」 於秀看著他緊張的樣子,突然道。女人不知道從哪裡撿出本相冊,赫然就是原平之前在茶几上偶然看見的那一本。「今天我都可以告訴你。」
空氣里的不安因子因為於秀的這一句話,仿佛有了實質,開始焦慮地躁動起來。
這種不安傳染了原平,讓他喉嚨莫名乾澀。他動了動嘴唇,勉強擠出一句:「媽……其實我也不是特別想知道……」
「別騙我了,」 女人嗤笑一聲,直接讓原平消了音。「阿平,媽媽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別人騙我。你爸爸已經騙了我太久了,現在連你也……」
她驀地停住話頭,不再講下去,只是自嘲地笑了笑:「其實從上次你跟我說你做了那麼夢開始……我就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把這些事情告訴你。告訴你吧,也是些糊塗帳,平白多一個人不痛快而已。可是上次你告訴我那個夢境之後,我突然意識到……其實你也是有知情權的,不是麼?」
原平看著她,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只能一聲聲地叫她:「媽……」
「也許是他真的在天有靈吧,或者我應該說,陰魂不散?」 於秀「嗤」了一聲,「我就知道,這個人死了都不能讓我安生。」
——還非要託夢給我兒子,嫌他還不知道這些醃漬事兒似的。
於秀不再擺出那副厭惡的態度,垂眸翻開了桌上那本老舊的相冊。
映入眼帘的是她和原遠的結婚照,照片上的兩個人笑得燦爛,於秀穿著和現在一模一樣的碎花裙子,正倚靠在男人寬闊的胸膛里。
「這是我和你爸爸的結婚照。」
母親的語氣變得溫柔,給原平講述這張相片背後原平不知道的故事:「那個時候相機可稀罕了呢……你爸爸和我走了好遠,才到了最近的照相館。天氣熱,我們走到的時候,你爸爸胸前都濕透了。正好我後背也是濕的,攝影師就讓我們兩個挨在一起,讓我倆相互擋著。」
「你看媽媽那時候,還梳倆辮子……好不好看?」 於秀指給兒子看,見他點點頭,自己也輕輕笑了起來。「今天我起床對著鏡子給自己梳,都不知道應該怎麼編麻花辮兒了……年紀大了,稍微離遠一點,都看不太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