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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欒小姐似乎將徐妙儀的解釋聽進去了,又瘋瘋癲癲的說道:「寒山問拾得,世間有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治乎?拾得曰: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敬他,不要理他,過十年後,你且看他!」

  言罷,欒小姐突然跳下交椅,推開婆子,徑直衝到窗台邊,猛地推開窗戶,對著窗外咆哮的風聲,雨聲,雷聲和可怖的閃電大聲叫道:「老天爺!你說過十年後,你且看他!十年之期已到,報應呢?報應在哪裡?我看不到!看不到啊!是你記性不好,還是我瞎了眼啊!」

  一語驚人!

  欒小姐趴在窗台上,大半個身軀都伸在外面,搖搖欲墜,鬢髮散亂,猶如厲鬼,幾乎要墜下高高的塔樓,婆子嚇呆了,朱守謙忙跑過去拉住了欒小姐,「你剛才說十年之期,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情?是誰要遭報應?」

  欒小姐奮力掙扎,但是朱守謙是男子,她掙脫不過,這時一道閃電再次劈下來,看清了朱守謙的相貌,欒小姐突然停止了掙扎,順從的跟著朱守謙坐下,痴痴的看著朱守謙,「謝家姐姐?你好美啊,你坐下來,我給畫像好不好?」

  一說起畫畫,欒小姐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她迅速鋪好畫紙,在琉璃燈籠和電閃雷鳴中開始作畫。

  朱守謙頓時愣住了,徐妙儀低聲道:「表哥,她可能把你當成了姨母。」

  朱守謙男生女相,長的像母親大謝氏。當年謝再興和知府欒鳳是好友,兩人一文一武,配合默契,守在金華城,和張士誠的軍隊周旋,按照年齡推算,欒鳳的女兒當時十餘歲,認識朱守謙的母親也實屬平常。

  「欒小姐……」朱守謙開口想要繼續問,婆子噓聲阻止了他,「小姐作畫時要安靜,一旦被打斷了,她就尖叫發瘋,亂砸東西,哄好幾日才靜下來。」

  朱守謙和徐妙儀對視一眼,只得停住,任憑欒小姐妙筆生花,從勾勒到上色一氣呵成。汗水濕透了脊背,欒小姐渾然不覺,已經沉浸在畫作之中。

  鐺鐺!

  洪亮莊嚴的鐘聲穿過雷雨,傳到了塔樓中。這就是寒山寺著名的夜半鐘聲了,徐妙儀在蘇州城聽了八年鐘聲,從未有過今夜的詭異之感。

  一時畫成,欒小姐停了筆,拉著朱守謙的手,眼神恍惚有卻把青梅嗅的少女之態,「謝家姐姐,你看我有無長進?」

  一看到畫中人,朱守謙頓時呆住了,男兒有淚不輕彈,此刻他的淚水猶如決了堤,一時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徐妙儀定睛一瞧,欒小姐剛才雖然是對著朱守謙的樣子作畫,但是畫中人栩栩如生,赫然穿著女裝,佩著鳳釵,姿態婀娜,風流無雙,是姨母大謝氏!

  難怪朱守謙會情緒失控。

  徐妙儀見欒小姐神情穩定,目光清亮,不像剛才那樣呆滯,便柔聲問道:「你和謝家姐姐很好好嗎?那謝叔叔呢?你恨不恨他?」

  「謝叔叔?」欒小姐初時一呆,而後茫然,「為什麼要恨他?謝叔叔很好啊,謝家兩個姐姐溫柔又漂亮,我怎麼畫她們,她們都配合著,可有耐心了。」

  徐妙儀頓了頓,想了想措辭,繼續問道:「可是謝叔叔他……他是個武將,很兇的,你不怕他?」

  欒小姐搖頭道:「謝叔叔對我很和善的,他就是打仗的時候凶,但我父親說了,打仗的時候,你要是不凶,就活不下去呢,我想要謝叔叔或者,所以他凶一點才好嘛。我不怕他的。」

  徐妙儀繼續引導者欒小姐,「你還記得你父親最後對你說過什麼嗎?關於謝叔叔的。」

  欒小姐揉了揉額頭,面有疲倦之色,說道:「我父親和謝叔叔?哦,我父親說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要相信謝叔叔,謝叔叔是個好人。」

  「可是……」欒小姐目光迷亂,喃喃道:「可是又有什麼用呢?父親死了,謝叔叔死了,世人謗他,欺他,辱他,笑他,輕他,賤他,惡他,騙他,十年了,這天依然是黑的,從來沒亮過。」

  欒小姐驀地哈哈大笑,再次推開了窗戶,對著寒山寺夜半鐘聲大聲背誦著屈原的《九江.涉江》一章,「接輿髡首兮,桑扈裸行。忠不必用兮,賢不必以。伍子逢殃兮,比干菹醢。與前世而皆然兮,吾又何怨乎今之人?余將董道而不豫兮,固將重昏而終身!」

  ☆、第96章 阿鼻地獄

  欒小姐瘋癲的話語中透露出各種警示之語,朱守謙和徐妙儀聽者有意,覺得句句驚心:莫非謝家真有冤情,就連欒知府夫婦的死也頗有蹊蹺?

  欒小姐夜半推窗發瘋,幾次都差點掙扎著跳出去塔樓,墜樓而亡,婆子們沒有辦法,只得要身強力壯的朱守謙將欒小姐抱回靜室,徐妙儀施針,並化開一個安神的藥丸,給欒小姐餵下去。

  欒小姐本身有疾病,身體孱弱,加上熬夜作畫,此時精疲力竭,昏昏睡去,即使睡著了,她嘴裡也在喃喃說著夢話,這位欒小姐年少是天才少女,夢話不是高深的禪語,就是類似屈原那種鬱憤的詩句。

  徐妙儀看著她屋裡堆成小山的畫作和修補的古畫,不禁暗暗替她惋惜,倘若沒有家門變故,這位欒小姐定在詩畫史書中留下她的名字。

  徐妙儀一卷卷的看著欒小姐的畫作,大多都是個佛教有關的畫像,魔天玄女,反彈琵琶、飛天等等畫作,皆有名家風采。可能是因她是女子,且瘋癲的緣故,每一幅畫都沒有落款或者印章。這位欒小姐的筆只用來畫畫,一個字都沒有,更別提什麼書信詩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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