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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骨療傷後,失血過多的傷兵已經神志不清了,蜷縮著身體低聲道:「好累,我先睡會。」

  啪!

  軍醫猛地扇了傷兵一個耳光,「北方的春天很冷的,你身上又有傷,一旦入睡,就會活活凍死!你要是死了,就浪費了我的夾板和傷藥!我在戰場上出生入死救人,你就這樣像個孬種似的凍死給我看?」

  傷兵的左臉出現四個清晰的手指印,疼的捂著臉嗚嗚哭起來了,這個臉上滿是鮮血和灰塵的軍醫看起來眉清目秀的,是個和善人,怎麼言行如此粗暴?

  其實傷兵只是個不滿十四歲的少年而已。為了得到家人的重視和承認,他意氣風發的逃出家門、隱姓埋名加入北伐軍,攻打大都城,想著建功立業,以證明自己並非一無是處。

  可是殘酷的戰爭將他的自信和理想碾碎,此刻他只想回到富貴安樂鄉,繼續過著紈絝子弟的悠閒生活。

  我就是不爭氣,就是個靠著父兄功績、靠著有身份高貴的姐夫罩著的紈絝!只要不再受這種苦楚,老子就是紈絝十倍又如何?老子就想過醉生夢死的快活日子!

  可是現在……嗚嗚……這軍醫打臉好疼啊!

  傷兵委屈的嚎啕大哭,「你憑什麼這樣打我?親爹都沒扇過我耳光!」

  誰知軍醫居然大笑起來了,「哭的好,再大聲點!好叫後面抬擔架的小卒聽見了,把你送回大營去。戰場上那麼多哀鳴的傷兵,根本抬不過來。誰的哭聲大,誰被救活的希望就大,就會被先抬回軍營。」

  又指著天上的猛禽說道:「你知道哪些臭鳥最喜歡吃什麼嗎?人的眼珠子!特別是禿鷲,有時候人還沒死就趕衝下來啄食眼珠,在抬擔架的小卒找到你之前,一定要小心天上的敵人,刀山火海都熬過來了,你還干不過一隻鳥?」

  連哄帶嚇,傷兵終於燃起了求生意志,握緊了戰刀,戒備的看著天上盤旋的烏鴉禿鷲。

  軍醫準備營救下一個傷兵時,一匹戰馬嘶叫著跑過來,軟甲騎兵彎腰抓著軍醫的右手,將其騰空拉起,像擱置一件貨物一樣橫放在馬鞍上,又舉起長矛將地上的藥箱挑起來帶走。

  隨著馬蹄的跳躍,姚妙儀的胸脯被馬鞍撞擊的生疼,她咬牙忍住疼,並不吭聲。

  她就是徐鳳,死裡逃生,改名換姓,經過八年的暗中尋訪,終於確定當年的殺母刺客就在北伐軍里,刺客已經升了千戶,四品的武將。為了追蹤此人,她女扮男裝當軍醫隨軍北伐,尋找機會詢問刺客背後真兇。

  當年她僥倖逃脫追殺,短短三天遭遇兩次慘變,徐府所在的金陵城是不敢回了,便流浪到了蘇州,一個法號叫做道衍的和尚救了她,但她是女子,不能在和尚廟裡生活,於是道衍和尚便她送到了他的俗家兄弟家裡養大。

  和尚的生父姓姚,她小名鳳兒,有鳳來儀,便自己改名叫做姚妙儀。

  姚家本是書香門第,家道中落後開始懸壺濟世,以醫為生,姚妙儀在姚家學了些醫術。洪武帝朱元璋召集北伐軍,姚妙儀女扮男裝,代替義兄,混進去當了軍醫。

  親爹大元帥徐達做夢都沒想到,失散八年的女兒會在自己麾下充軍醫。

  跑過了兩座山坡、在一個林地里下馬,騎兵將姚妙儀和藥箱一起抱下來,指著地上的傷員說道:「救他!」

  傷員的咽喉被箭矢射穿了,躺在地上抽搐著,居然撐到現在還沒死。姚妙儀迅速判斷著傷兵病情,搖頭說道:「他現在生不如死,你還是給他一刀來個痛快。我沒興趣救了一個必死之人,戰場上還有許多可以撿回一條的命需要我幫忙,告辭了。」

  騎兵雙目赤紅,他用長矛封住了她的去路,聲音低沉,字字都露出殺氣,「救他,否則你死。」

  此人看來是殺紅了眼,看面相似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不過身材高大魁梧,再仔細看看奄奄一息的傷員,相貌輪廓和此人有些相似,或許是親兄弟,所以才會以死逼她出手相救。

  沒辦法,此人殺紅了眼,講道理是講不通的,只有死馬當活馬醫了。

  姚妙儀削斷貫穿傷員咽喉箭矢的鐵箭頭,拿著一根空心的蘆葦杆,「你困住他的身體不要亂動,我要拔箭了。」

  姚妙儀將五枚銀針扎在傷員頭顱的咽喉的幾處穴位上,驀地拔出了斷箭,咽喉處鮮血噴涌!

  將蘆杆插進傷員的創口處,導出鮮血,以免嗆進氣管窒息,倒上止血藥粉……姚妙儀動作快如閃電,鼻尖起了細密的汗珠。正當她包紮傷口時,一小股元軍發現了他們,衝殺過來。

  「你繼續救他,守在原地,會有人來尋你們的。」少年騎兵翻身上馬,手持長矛,和元軍對衝過去。

  刀光劍影,姚妙儀一邊聽著短兵相接的聲音,一邊給傷員纏上紗布,暗想那個騎兵雖然神勇,但是寡不敵眾,估摸會比這個重傷的傢伙死的更早呢。

  我怎麼起了這麼冷血的念頭?姚妙儀思忖道:或許是征戰的日子看夠了各種死亡,靈魂變得冷漠了。那個騎兵用性命來保護這個氣息微弱的傷員,可見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

  這世上好人本來就少,能活的一個是一個吧。

  想到這裡,姚妙儀撿起了傷員身邊的長弓和箭壺,彎弓如滿月,射向了正要砍斷騎兵馬腿的元軍。

  騎兵借著馬勢俯身一個攥刺,長矛破空發出令人心悸的長鳴,將對手當胸貫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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