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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半耷地審視藍姍,詰問道:
「你這麼自私的一個人,也會報恩?」
嗡!
閃爍不停的白熾燈終於短路,小巷重歸於黑夜,潮濕的石磚地面反射出慘薄月光,模模糊糊地照出圓團狀的人影,分道揚鑣。
黏濕的空氣吸入肺腑,將肺臟表層的黏膜一同沉降,附加千百斤,呼吸鈍澀。
單薄的人影朝小巷遠處走去,瘦削的肩膀似要被黑夜裡的尖刀削成切片,剎那間,夜風驟起,路邊的喬木張牙舞爪搖晃起來,嘲諷著逼仄世道里負重前行的凡人。
藍蘇是其中之一。
幼年的不幸讓她家破人亡,寄人籬下的歲月讓她經歷所有的腥風血雨和人情冷暖,剛以為脫離苦海,又跟提線木偶那樣被操控、算計、利用。
誰不想生活在陽光里呢?不能因為普羅大眾看到的幸福的人多,她們這些泥沼里長大的就活該泯滅。
那一瞬,她跟《刀鋒》里飾演的殺手角色無限重合。拼搏半生,一身是傷,卻無半個港灣。
啪嗒!
黑夜裡的一切聲音都無比清晰。譬如,突然從前方路口傳來的,車門關閉的聲音。
眼睛已經適應了暗環境,能在淡淡的月光下看清物體。
前行的腳步停駐,藍蘇抬頭,於月光下瞧見一人。
那人亭亭站在車邊,黑色風衣頎長翩躚,栗發末梢一下一下地搔刮著肩膀。她展開雙臂,在月光下向藍蘇敞開懷抱,整個人鍍上一層無與倫比的聖潔。
目光相接的剎那,流光溢彩。
「過來。」
如果有一個人能成為藍蘇的港灣,那一定是霍煙。
縱觀世界,千千萬萬人潮洶湧,只有霍煙。
第56章 霍煙的逆鱗(二)
霍煙朝她展開雙臂的時候, 全身浸在月光里,精緻的臉鍍上一層皎潔, 山水明淨地映入眼瞳後如墨水暈開,山崖邊陡然盛開的曇花一般聖潔。
隔壁巷口的吊燈斜斜照來,相隔5米的一對影子拉得老長,從巷口延伸到牆邊荒廢的綠漆郵筒。夜風忽過,影子隨著吊燈一起晃動,如神女衣服垂下的飄帶,漫無目的地飄搖著。
藍蘇停在原地,半張臉縮在立領外套里,兩手插兜在裡面收緊, 腦袋一偏,問:
「幹嘛?」
霍煙說:「過來。」
藍蘇又問:「我把你撲倒了怎麼辦?」
霍煙卻說:「我會接住你。」
於是,義無反顧地飛撲過去,力道之大,撞得霍煙慣性後退抵上車門, 擁抱卻越來越緊。
藍蘇埋在她的頸窩, 嗅著滿鼻腔熟悉的烏木香水味, 悶悶道:
「霍煙, 你記住你說的,不論我什麼時候跑過來,你都要接住我。」
霍煙揉著她的頭發, 說:「好。」
當時二人並未表明心意,但冥冥之中似乎又將對方視作世界上唯一信任的人,有種宿命判書的糾纏感, 生死未分。
嚴格來說,那不是愛情。
而是那條生命的道路褪色時, 光斑變成泥點,肉身變成紙片,呼嘯的風聲在年久的啞劇里狂肆地咆哮,所有凡人在這場名為「命運」的啞劇里掙扎狂奔,在那時,突然出現一朵花瓣舒展的玫瑰。鮮紅的顏色將滿目的泥塵燙了個洞,不染纖塵,嬌艷欲滴。
那種願意用整個世界來交換的惺惺相惜。
於是雙雙上車,在夜色中悄然遠去。
等車子開出去一段時間,情緒逐漸冷靜,藍蘇心虛地望了眼駕駛座遊刃有余的人,商量說:
「要不我來開吧?」
霍煙嫻熟地操控著方向盤:「我來就好。怎麼,怕我沒駕照?」
藍蘇解釋:「我是覺得,萬一被人看到你開車,不好。」
「怎麼不好?」
「那就被人發現你的腿沒事了。」
「我殘了很多年,眾所周知。」
藍蘇的拇指在掌心裡畫圈,小聲抗議道:
「所以,就更不能輕易被發現了啊。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做,但,做都做了,就不要被輕易拆穿。」
霍煙反問:「就像你冒充藍二小姐那樣?」
藍蘇吃癟:「隨你怎麼說。」
私家車下了高架,在兩側長滿高大喬木的蜿蜒道路上減速行駛。藍蘇檢討了一下自己,霍煙大老遠跑來接她,她的語氣竟然那麼沖。於是關心道:
「說真的,你怎麼沒坐輪椅出來?車可以叫艾厘開。」
不僅沒坐輪椅,連眼鏡都沒戴,看上去是出門很著急的樣子。
「她沒空。」
簡單的三個字搪塞了藍蘇的滿腔疑慮,在一個十字路口的紅燈停下時,開了一路車的某人終於想起興師問罪:
「下次晚上出門,把助理帶上。」
藍蘇不樂意:「我去找朋友聊天,不喜歡帶人。」
霍煙側頭問她:「藍姍是你的朋友?」
「你看見她了啊?」
藍蘇心裡膽怯,有種被捉姦的錯覺,解釋道:
「她不是。就是最後打算回家的時候,碰到她了。你在哪看到她的?」
霍煙回她:「你們不歡而散之後。」
「那......你聽到我們說什麼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