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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彝)咋就趕上昆明查的嚴,這不怨我,這不怨我,怨那群警察,到處都是!我轉了半天,我停不了,她肚子疼,她非哭,以前都好好的,咋就知道這回那袋子就破了!」

  阿曲嗚嗚哭著,他哭得鼻涕眼淚橫流,順著他黝黑臉上的皺紋與溝溝壑壑,

  「你這不是還幹著嗎?」阿布說。

  他的手一直沒放開阿曲。

  他的眼睛紅通通一片,手臂手背青筋暴起,他掐著阿曲的手臂,恨不得直接掰斷這隻髒手。

  三個警察和一條警犬從坡底慢慢爬了上來,他們側著身子,舉著槍,儘量在阿曲的背後走得無聲無息。

  就是鞋底踩著沙子,多少有點聲音,但是阿曲只顧著跪在地上哭,也沒管上那些。

  警察沖阿曲越來越近,還有別的警察從坡下爬上,蹭著坡邊圍住了院子。

  鐵門從剛剛阿曲出來送人就留著一條小縫,四五個警察拿著槍,準備順著縫進院子。

  門突然一把被拽開了。

  一時間,在場的所有人都有一秒的呆滯。

  阿布聞聲抬頭看去。

  金妹站在門口,她看著面前的警察,又看看遠處的阿布。

  「阿曲!」

  金妹大喊一聲。

  警察隨即撲住她在地,阿曲回頭,他懵了一下。

  其他警察已經踹開門往門裡沖,還沒走到阿曲身後的警察也飛速衝過來。

  阿曲騰地一下彈起來,他狂吼著瘋狂甩著阿布的手,他剛剛推不開阿布,現在突然把阿布推地一個踉蹌。

  警察離阿曲還有幾步之遙,警犬撲過來咬住了阿曲的左腿,阿布沒顧得上捂一下被阿曲推的疼的胸膛,他瞪著眼睛,看著阿曲從褲子口袋中掏出了一把槍。

  阿布熱血沖頭,他上前一步。

  「嘭」的一聲槍響。

  槍聲驚擾山間飛鳥。

  天空成了灰色,白雲成了紅色的紗。

  阿布睜著眼睛,他感覺自己在落下——

  落下。

  到不了底——

  像那晚,他從山坡滾下去一樣。

  「你是不是第一次見下雪!」

  「嗯。」

  不對。

  不對。

  「我知道版納四季如春,但是只過一個季節實在太無聊了。

  我帶你去山東,去看看我家,那裡四季分明。

  春天,夏天,秋天,冬天。

  春天的迎春花嫩黃嫩黃的,在我家的院子外。繞著小區走一圈,還有一夜之間冒出來的桃花和海棠。」

  秋天時梧桐葉子比腦袋還大,我小時候還夾在書里做標本呢,第二年打開的時候全都碎了!銀杏葉子是金黃色,和梧桐葉子鋪的地面都看不到。哦!不過不要踩銀杏的果,特別特別臭!」

  「多臭?」

  「狗粑粑那麼臭。」

  「是臭。」

  「冬天呼呼颳風,如果怕冷也沒事,家裡有暖氣,可以躲在家裡吃冰淇淋。

  冬天的趵突泉不會結冰,咕嘟咕嘟的。下了雪,可以堆個小雪人。哦,濟南的冬天很有名,我們課本上還學過《濟南的冬天》呢,老舍寫的。」

  「夏天呢?」

  「夏天就只剩熱了!三面環山,一點兒風都沒有。真煩。版納起碼還有雨林的風呢。

  不過因為四季分明,所以在迎接季節時就像玩具擰發條,咔噠咔噠的,每天都在路上前進著。

  春夏秋冬,一輪過去,就是一年。長大了一歲,再迎接新的一輪,年年如此。

  人的一生該經歷四季,才能知道自己最喜歡的季節。」

  「你喜歡什麼季節?」

  「我嗎?」

  「我喜歡秋天,冬天,還有春天。因為夏天時我總是躲在家裡吹著空調,沒什麼值得懷念的事情。

  「還是最喜歡冬天,喜歡下雪。」

  不對。

  不對。

  他想說,他還沒告訴她,他最喜歡的季節也是冬天。

  冬天,下雪。

  他見過雪。

  阿嫫說他出生在大雪漫天的時候,真稀奇,那晚涼山雪下得早,月亮又大又亮。

  雪落山間松柏,寒風吹得屋門嗚嗚響。

  屋內的火塘的光映照在牆上,他哭得響,火越燒越旺。

  他來了,阿嫫就摘了嫁人時戴的銀鐲子。

  她剪了銀子,提前打成了將來給他的銀耳環。

  針穿紅線打了耳洞,阿嫫說,以後她就在他的耳朵上。

  阿嫫說想生個女兒,就給他起了女孩的名字。

  布吉羅博。

  阿嫫的命宮,還有天上的月亮。

  月亮西沉歸故鄉——

  八百里涼山,月亮西沉千萬次。

  都說彝族人走不出涼山,可他怎麼再也沒回過大山。

  他真想回去。

  想到,都不敢抬頭看月亮。

  也怕,每次只能看著那月亮。

  她怎麼就突然從那麼遠的地方,來了西雙版納。

  她什麼都不管,又笑又鬧,只叫他想盯著她看。

  那個銀子店,掛著個彝語牌子。

  上面寫,彝家小伙都是一把口弦琴,一個阿惹妞。

  一個用來思念家鄉,一個放在心上。

  阿惹妞妞什麼意思麼?

  心上人唄。

  送不了真月亮,銀子是送給她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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