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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一個時辰極高的熱度退下去。阮殷醒來,發現自己貼在丁靈懷裡,她已經睡著了,卻仍然抱著他,一隻手有一下沒一下撫摸他嶙峋的身體。她的呼吸輕而暖,柔和地撩在他tຊ沒有希望的眉目之間——
眼前的一切太過美好,像夢幻泡影,阮殷不敢動,悄無聲息仰著臉,在黑暗中默默地凝視她。不一時丁靈動一下,睜眼便同他四目相對。
丁靈唬一跳,指尖捋著男人凌厲的眉目,「醒了怎麼不出聲……嚇死我。」
阮殷蒼白的臉上勾出一點微弱的笑,「事發突然,我又不中用了,又生病……」便搖頭,「我沒事了。」
丁靈其實已經做好他醒來又胡鬧的心理準備,聞言反倒愣住,「宮裡怎麼回事?」
「太後病了。」阮殷輕聲道,「她一個人過浮燈橋,不知怎的就栽到了水裡。」
「太後……一個人……栽水裡?」丁靈皺眉,「這怎麼可能呢?太後怎麼可能沒有人伺候,一個人過橋,還這麼剛好走到橋上就犯病?」
「這或許就是……」阮殷輕聲道,「天意吧。」
「什麼天意?」丁靈不愛聽,「你是不是知道什麼?誰要害你?」
阮殷抖一下,烏黑的眼睫沉下去,遮住清亮的雙目。他微微轉身,把自己埋在她懷中,「我燒胡塗了胡亂說話,你不要當真。」
「是嗎?」丁靈冷笑,「所以你還記得說過什麼?」
阮殷不吭聲。
「你不能瞞我。」丁靈道,「夫妻原是一體,不論多麼怪異,你都可以同我說,你不要騙我。」
阮殷被「夫妻」二字打得靈魂巨震。許久在她的注視下低頭,他不能說謊,卻沒有勇氣,只能縮回去埋在她的懷裡,不言不動。
丁靈便也不說話,室內寂靜下來。未知多久,久到丁靈快要放棄時,阮殷終於說話了——
「那麼多彈劾本子,你都看過。」阮殷埋著頭,指尖陷在自己掌心,他用力地掐著,竟變態地生出快意,「你有沒有懷疑過——他們說的……不全是假的?」
「有些人罪不至死,我殺了,有些人犯小錯,我攆了,有些人被我重用——沒有道理。他們彈劾我,是應該的。」阮殷用力地掐著自己,看著尖利的指甲刺破薄薄的皮膚,血珠湧出來,粘在他慘白的掌心,又鋪陳開,紅的血襯著白的手,那麼刺目,「我能有今天——即便皇帝都要親政,我仍然是司禮監的老祖宗。」他說,「丁靈,我是知道會發生什麼的人。」
第80章 必死(二)
丁靈坐著, 阮殷側身貼在她懷裡。她的視野里只有男人黑髮的頭和消瘦的身體,阮殷自虐的血色藏在她的背後,丁靈一無所知。
「會壞我大事的人——被我要麼打殺,要麼攆走, 我用得上的人我委以重任, 我不管他眼下有沒有功名,是不是出身門閥, 用這個人合不合規矩, 會不會被人詬病。」阮殷一個人說了很久,丁靈始終沒有聲音,他自己便慌亂起來。沾了血的手不敢碰她, 他便用力掙起身體,抻著頸子追尋她的視線,「你為什麼不說話……你是不是以為我瘋了?」
丁靈平靜道, 「你瘋了嗎?」
「沒有。」阮殷斷然道,「你相信我,我死過一次, 我是知道會發生什麼的人, 我沒有瘋。」
「那不就行了?」丁靈道, 「你接著說。」
阮殷一滯, 「什麼?」
「說完。」丁靈波瀾不驚道,「你說你就要死了,是因為什麼?太後不治身死?」
阮殷眼珠震顫。
「誰要殺你?誰要毀你清白?」丁靈道, 「是誰?是不是皇帝本人?」
阮殷驚疑不定看著她,他不敢相信自己如此輕易就取得她的信任, 「你會不會覺得我瘋了?」
「天底下哪裡有你這麼勾人的瘋子,若都像你瘋得這麼別致靠譜, 早就天下大同——你怎麼了?」丁靈去握他的手,抓了滿手血,她托著男人血肉模糊的手掌,聲音瞬間拔高,「受傷怎麼不說?」便手忙腳亂下榻去拿傷藥。
阮殷不說話,他看著她忙碌,慢慢生出恍惚——這麼一點小傷就叫她如此緊張,等他最後被分作屍塊,她不知道會有多麼難過——不能叫她看見。
即便再叫人五馬分屍一百回,也不能叫她看見傷心一次。
他低著頭,看著她給他微不足道的傷處包紮,「丁靈,你去陸陽吧。我如果能逃過一死,就去尋你。」
丁靈蹲在阮殷身前,用白布裹傷,仔細打一個結,「你若不走,我必定是不走的。」她說,「你若是被殺了,我不得留下與你收屍——」
「丁靈!」
「怎麼了?」丁靈道,「你都不忌諱,倒怕我說?」她看著他,「你是不是知道自己就要死所以才要攆我走?」
阮殷看著她便覺依戀,慢慢傾身過去,撲在丁靈肩上,「是的……我就要死了。」
丁靈倚在榻上,抬手撫摸他單薄的脊背,「因為什麼?」
「我不記得。」阮殷搖頭,「罪名念了一個時辰,我不記得了——但是我知道我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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