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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埃落定已是四月中, 中京城楊柳拂面杏花遮天, 最是一年風物最好時。丁靈聽見消息時正在驗看新打出來的書櫥,作為原木小清新風格愛好者,用的是上好的黃楊木。許春和尋的匠人手藝極佳, 書櫥立在院中,陽光下木料自帶清香,美輪美奐。
許春和道, 「這還是沒打過漆的,姑娘看著都使得了,卑職讓他們打三層清漆才更好。」
丁靈合上圖紙, 笑道, 「已經比我想的還好啦, 只管打漆吧。」同匠人道過辛苦往外走, 邊走邊問,「我聽說會試時宋聞棠便有爭一甲頭名的風聲,怎的到最後竟是個探花郎?」
「聖人的意思。」許春和道, 「聖人說探花郎需得給中京的姑娘們挑個標緻的,親授探花郎——姑娘看他的授官就知道了, 比個狀元郎也不差什麼。」
丁靈笑起來,「聖人想得周到, 探花郎確是需得挑個尤其好看的。」
「這還沒完——」許春和道,「金殿上聖人還給探花郎賜了個號。」
「是什麼?」
「春山。」
丁靈已經走到車邊,一驚回頭,「你說什麼?」
「聖人給探花郎賜號春山。」許春和問,「姑娘怎麼了?」
丁靈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說——聖人給宋聞棠賜號春山?」
「是。」
「那以後——」丁靈說到後頭幾乎是一字一頓,「我們便要叫他——宋春山?」
「……是。」
丁靈目瞪口呆,「為什麼會這樣?」
許春和搞不清丁靈在問什麼,稀里糊塗解釋,「聖人言古人有云——春山最好不歸去。盼望探花郎記得這一句,好生為朝廷立一番功業……故爾賜號春山。」
「……宋春山。」丁靈搖頭,「他就是宋春山?」
在丁靈稀薄的歷史知識庫存里,連這一朝皇帝的名字都搞不清。但三個名動青史的人物事跡卻是耳熟能詳,首輔宋春山正是其中之一。如今仔細回想起來,宋春山確實還有一個名氣不大的原名,好像就是宋渠。
當日小小一個雷公鎮,居然聚齊本朝三位大名人中最著名的兩個,而史載權傾天下的大璫阮殷居然曾經見過微末時的文相宋春山。
這是什麼機緣?
丁靈登了車,搜腸刮肚地想——以阮殷的年紀,史載他倒台被殺應當就在眼前。宋聞棠如果就是宋春山,現在才初初入仕,他應當同阮殷倒台沒關係,史載那個首輔夫人應當也不是他的夫人。
丁靈暗暗點頭——不是,不能是。
如果是,麻煩就大了。
……
丁靈揣著一肚子心事回去。丁老太傅雖然回京,但南安王妃告病不歸,仍然滯留南崖。丁靈既然守燈,不能便走,所以仍然留在北御城山。
丁靈直到此時才懂為什麼南安王妃答應阮殷——多半她早想離京,但她一個女人如果沒有宮裡支持根本走不了,所以才跟阮殷一拍即合。
丁靈更是求之不得,只有在這裡才能行動自如——她很快就要離開中京,需早做準備。
回去看著廚下精心燉了金銀大骨粥,連著正當時的青團攢作一個食盒,趁天黑往苦水胡同去。守門小太監遠遠看見便向丁靈請安,打開門道,「今日有客人,姑娘若不想見,可在李宅這邊吃茶。」
這條通路丁靈走了大半年,一個人沒見過,還以為只有自己一個人用。「還有客人走這裡?」
小太監抿著嘴笑,「是。」
丁靈見他這模樣便知道不會說,自己提著食盒往裡走。果然走到半路,迎面一個穿黑色斗篷遮得嚴實的人過來。夾道極狹窄,二人避無可避錯身而過。
那人看清她面貌,已經走過又回來,抬手扯去兜帽,「丁小姐?」
丁靈回頭,是一個面貌極其秀麗的少年,年紀極輕,身材細挑,膚白貌美,一望便知不是凡品。丁靈心中一動,「李常侍?」
「不敢。」少年道,「姑娘呼喚奴才慶蓮即可。」
這位便是這一朝第三個名人——後來以武力平定南匪的大璫李慶蓮,因為是皇帝伴當,與皇帝自小一處長大,聖寵猶在宋春山之上。二位一文一武成就一朝盛世,和一代名君。
如今阮殷日薄夕山,這二位正慢慢上升。丁靈笑道,「怎敢對李常侍無禮?」
李慶蓮面色驟變,撲地跪倒,砰砰磕三個頭,「姑娘同奴才說這等話,便是打殺奴才,姑娘有吩咐,只管招呼奴才,水裡水裡去,火里火里去。」
「李常侍怎麼認識我?」
李慶蓮仰起臉,「能從這個道過來的姑娘,除了您還能有誰?爺爺都囑咐過我。」
丁靈瞬間來了興致,「他說什麼?」
李慶蓮一滯,便結巴起來,「爺爺叮囑奴才……以後聽姑娘吩咐。」
「以後?聽我吩咐?」丁靈忍不住冷笑,「他自己不會吩咐——死了嗎?」
李慶蓮從未見過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辱罵阮殷,一時熱血上頭,氣得面上紅一陣青一陣,最後居然按下來,「爺爺心裡難受,姑娘莫計較。」
丁靈道,「誰敢同老祖宗計較?」便自走了。
阮殷仍然在內堂起居,已是四月天氣,地龍竟還燒著。丁靈進去的時候,阮殷散著發,披著一身黑漆漆的野袍,孤魂野鬼一樣,靠坐在書櫥底下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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