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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靈一半歡喜一半生氣,走到近前用力跺一跺腳,「天亮啦!」
男人哆嗦一下便睜開眼,碎雪從黑長的眼睫上墜下,寒意雪水浸過的眉目烏黑。男人恍惚地看著她,「……你終於回來了。」
丁靈情不自禁伸手,掩住男人瘦削的肩臂,一把將他拉入懷中。二人貼得如此之近,丁靈聞到桂花酒甜蜜的氣味——這種場合果然免不了,便羞他,「你又吃酒了?」
「酒不多……」男人小聲道,「今日人太多,每人吃一口,竟就多了……」
丁靈不答。
男人貼在她懷裡,極小聲地抱怨,「我等了你好久……你怎麼比我還忙……」
東天已經翻出白色,中京城裡最早一批迎接新年鞭炮燃起來,四下不時有零星的噼啪聲。北御城山上又一簇焰火衝上半空,散作漫天煙花。丁靈在漫天煙花下雙手攏著他,只覺人生圓滿無已復加。
阮殷聽見炮響,仰起臉,出神地看著,「昨晚在宮裡也放了這個焰火,那個時候……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煙花繽紛明滅的火光照亮男人瘦削的面龐,只亮過一瞬又掩入黑暗,男人語意悵惘,「你要是知道我有多想你……就太好了……丁靈,你總不會知道……」
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丁靈被阮殷一句話攪得心魂俱動,低著頭凝視他。阮殷如有所覺,仰著臉同她對視,黑暗中雙目明亮,滿是孤獨一擲的嚮往和赤誠。
丁靈忍不住伸手,掩住男人雙目,不叫他盯著自己,身體有了自己意識,俯身向他。男人初時不住眨眼,嘗試著拉開鉗制去看她。等溫熱的氣息逼到近處時,他終於明白,便凝住不動,身體被動後仰,雙手掐住圍欄穩固身體。
在又一次焰火在半空散開時,他們吻在了一處。
阮殷只覺自己變作了微薄的一卷絹,被丁靈輕輕一觸便輕易燃燒起來,焰火只有一瞬光華,熱烈卻烙在靈魂的深處。
丁靈制住男人雙目的手慢慢滑向鬢邊。她吻著他,男人在熱烈的燃燒中睜眼,入目是漫天繽紛的煙火——
似真,是幻。
……
丁靈長久地親吻他,久到呼吸都有些遲滯便放開。支撐二人的男人的身體慢慢軟倒下去,丁靈連忙用手撐住。男人仰面靠在廊柱上,口唇赤紅,眼睫微睜,他分明是清醒的,卻不像擁有意識,迷惘又依戀地望住她——甚至不能支撐身體。
男人昏亂地倚在那裡,朱紅的蟒服下的身體稀泥一樣,軟軟地癱著。沒有丁靈拉著他,他必定便要滑入雪中,等待春暖日出變作一池春水,消弭無蹤。
丁靈一手拉他,另一隻手攏一攏頭髮,笑道,「現在我知道了。」
男人本能地回應,「什麼?」
「你有多想我……我已經知道啦。」丁靈撲哧一笑,用力拉他,「外頭冷……回去了。」
男人仍然陷在混沌中,任由丁靈拉著入內。直到被她除去外裳塞在被中,男人出走的神志終於回歸,漫天焰火下發生的一切爭先恐後湧入識海,他縮住身體,咬著牙,細微地戰慄起來。
丁靈在後洗去遍身酒氣和泥塵,收拾妥當回去,便見男人整個縮在被中,除了一把烏黑的發尾,什麼也不露著,恥於見人的模樣。
大約方才醉酒,對她說那些話,此時清醒,又後悔了。丁靈不理他,把熏籠上溫著的羊奶倒一盞拿過來,伸手入被中,扒出男人黑髮的頭。
男人被迫仰首,被酒意和冰雪浸得通紅的一雙眼睜著,眼睫發抖,打著哆嗦躲避她的視線。丁靈道,「遵醫囑,吃了再睡。」
男人「嗯」一聲,翻身坐起,雙手捧住瓷盅,低著頭慢慢喝。丁靈也不理他,自己梳通頭髮,掀被上榻。男人被酒意侵染的身體極熱,錦被中被他熏得熱意騰騰。丁靈躺下便覺睏倦難當,待要睡過去時,指尖被男人極輕地勾一下。
丁靈上一回被人勾動指尖,應當是幼兒園同人打勾勾。她一時無語,又覺好笑,「老祖宗怎麼了?」
「你今天——」男人斟酌著詞句,久久道,「……是不是醉了?」
第60章 崩碎
今夜除夕, 一切都很美好,丁靈著實不想同他生氣,「你希望我是還是不是?」
「你不能……」阮殷縮在被中,萬般艱難擠出一句, 「你只是醉了。」又重複, 「你就是醉了。」
丁靈不吭聲。
「你醉了……醒來就不記得。」阮殷指尖收緊,神經質地說著話, 不知道是在說服丁靈, 還是在說服自己,「你醒來不記得……你就是醉了……」
「我沒有吃很多酒,而且我酒量很好。」丁靈打斷, 轉身面向他,伸出雙手勾在他頸後,男人皮膚被酒意薰染, 觸在掌心燙燙的。丁靈在枕上仰首,直勾勾地盯住他,「我不但酒量很好, 記性更好。」
阮殷哀求地叫, 「丁靈。」
「我沒有醉。」丁靈加重語氣, 「即便醉了, 我做的事都是我的選擇,我都記得——阮殷,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阮殷面上因為酒意帶來的鮮艷的血色跟隨她的言語一分一分褪走, 他明明被酒意熏得心火燎原,骨髓深處卻漫出極致的寒來, 靈魂像被擲入無邊艷陽下的無邊苦海,一半沐浴陽光暖意熏然, 一半墜入苦海刻骨裂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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