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頁
阮殷勾著頭,半日抬不起來。他片刻間在天上人間走過一個來回,一時羞恥,一時愧疚,還有說不出的難堪……過於強烈的情緒撕扯他,他已經不能顧及丁靈還在身旁,屈起膝,面頰掩入膝頭,崩潰地哭起來。
丁靈站著,久久嘆一口氣,走到男人身前。
阮殷若有所覺,他不敢抬頭,張臂前撲,兩條細瘦的手臂箍在丁靈腰間。丁靈被他勒得一個趔趄,勉強站穩了,抬手貼住男人發顫的脊背。
阮殷掩在她懷裡,無聲地哭了許久,「……是我錯了。」
丁靈不答。
「可我不是亂說的……」阮殷幾乎精神錯亂,顛三倒四地訴說,「我是個閹人……年紀也很大了……宮裡選伴當,都要好看的……我連做伴當都不夠格——」
「你想給誰做伴當?」
阮殷一滯,訥訥地閉上嘴。
丁靈道,「再叫我聽見這三個字,我親手掐死你。」一手推開他,「去擦擦臉。」仍舊走去案邊,這回揀了支毛筆,舔了墨塗抹。
阮殷羞愧難當,低著頭走去後頭,不一時回來,除了一雙眼通紅,看不出哭泣的痕跡。
丁靈聽見腳步聲響,轉過身,「你過來。」
阮殷走近,臂上一緊被她拉到身前。阮殷微微吃驚,「丁靈?」
丁靈斜斜地倚住條案,雙手攀住他,「你不要做糊塗事。」
阮殷一顆心狂跳不止——她猜到了。
「你沒有敵人。」丁靈認真地盯住他,「若有,也是你自己。」
第51章 守燈
阮殷雙唇發顫, 「……我沒有。」他說,「我是想過,只有很短……你要信我……」
丁靈目光無可控制地凝在男人抖個不住的蒼白的唇上,費好大氣力才抑制碰觸的衝動, 「我信你。」便放開他, 手掌在案上撐住,一躍而上坐著, 兩條腿松松垂著, 隨意拿起一匣硃砂把玩,「今天隨便描兩筆,等明日你大好了, 我給你繪一幅小像。」湊近了道,「一模一樣那種。」
阮殷彆扭地偏轉臉,「不……不必畫我……我沒有什麼好畫的……」
丁靈不理他, 「我比較熟悉硬筆,可是色彩太少,等我適應軟筆, 你這些寶貝就能派上用場了。」
阮殷目光轉回來, 凝在她指尖, 「硬筆——你是說像炭條那樣, 有顏色的?」
「嗯。」
「那個簡單。」阮殷道,「西海崖島貢的彩貝瑚,什麼稀奇顏色都有, 我與你尋來便是。」
「是珊瑚嗎?」
阮殷搖頭,「不知是個什麼, 海里活物蛻下來的殼兒,看著像珊瑚, 卻能染色,宮中貴妃侍寢前會用來染指甲……」
「那太奢侈了。」丁靈搖頭,「沒事,我能用軟筆。」便拍一拍躺椅,「如今可知道躺椅的好處?」見他仍是懵懂,笑著解釋,「今日只是粗粗勾一筆,下回我給你繪小像必定要用上一日工夫,有了這個躺椅,老祖宗便能趁便打個盹兒。」
阮殷只覺喉頭梗阻,半日擠出一句,「丁靈,我不是你——」
「我不愛聽的話你不要說。」丁靈打斷,輕輕躍下來,「我要走了。在你這耽誤太久,再不回去必定要挨罵。」
阮殷強忍不舍,咬著牙,一言不發。
丁靈問,「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你說便是。」
丁靈道,「我想自己開府。」
「開府?」
「是。」丁靈道,「我自己開府,便不受家裡約束,出入行止都能自由許多。」說著便抿著嘴笑,「我還能常常出來看你。」
阮殷頓覺心馳神往,半日定住神,「可是你還沒……你還沒有議親……」
「老祖宗要安排我議親麼?」
阮殷光聽這兩個字都感覺入髓地疼,勾著頭,久久才避而不答道,「沒有議親的姑娘自立門戶驚世駭俗,必是打算要招贅了……你會被人議論。」
丁靈聽懂了,失望道,「你不肯答應?」
「千夫所指這種事……我一個就夠了。」阮殷搖頭,「你不能落入那等境地。」
「可是——」
「我有法子。」阮殷道,「讓你自由自在,不受約束。」
「真的?」
「嗯。」阮殷點頭,「我也……盼你常來看我。」
丁靈從不懷疑阮殷的本事,但這事畢竟不算簡單,她以為要做成必定需要時間,誰知不到新年便有消息——
南安王妃奉旨往南崖祭祖,因為中京府上還供著老南安王的長明燈,便求了太后,想在中京貴女中相看一個有緣的,替她在中京給老南安王守燈。
消息一傳開,中京譁然。
老南安王是南境勝戰之王,資歷比如今鎮守西州的北穆王還老,戰功比北穆王也不差。老南安王壞了身子,夫婦二人無兒無女,老南安王死後族中攛掇著過繼,南安王妃始終不為所動。守燈是子嗣之責,如今南安王妃主動提起尋人守燈——守著守著,繼承香火不是順理成章麼?
而且南安王妃指明要貴女,女子不承兵權,除了虛名,旁的什麼都不沾,更不招聖人忌諱——太后一聽滿口答應,下口諭命中京貴女齊聚御花園給南安王妃挑選。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