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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子又持續了好一會兒才止住。
孟飄忱緩息片刻, 向豐年道:「煩請侯爺,著人記下個方子,快去熬來。」
而後,報菜名似的說了一拉溜草藥名。
院外亂象, 被孟姑娘狂瀾力挽;院內, 青楓劍派餘眾蠱毒已經中得太深, 調子左右不得他們,打鬥還在繼續。
許郁離腰側的血已經淌到地上了,他在血肉橫飛中,側目見自幼便分別的兒子,只覺得陌生。
又或者說,父子二人從未熟識過。
他們的交流多是流於書面,不似父子,倒似合作。
許郁離甚至不知道兒子豁出全派性命針對司慎言,到底為何。
他方才引偶人圍攻狄家別院,本意是製造混亂,起碼讓許小樓脫逃掉。
事發才知,許小樓已經喪心病狂到把自己也製成了偶人。
看著許小樓的背影,許郁離灼心成灰:
回想父親許錚一生忠于越國,最終成了奪嫡的祭品;
自己年輕時青雲之志鬱郁難舒,最終落得苟活於邊陲小國,陰晦算計半輩子;
生得個兒子,不得教養,最終對面而立都不知對方到底在想什麼。
這一剎那,他只覺得沒意思。
沒落之後,心底驟然而生一股暴躁氣。
正如許小樓說的——惡事已然做盡,就該不問緣由,痛快就是了。
既然惡人不配天理公道,退而求其次也可。
想到這,許郁離一躍而起,全不顧架在脖子上的鋼刀頃刻就將頸側劃了個大口子。
暴起無預兆,押著他的官軍沒來得及反應,就見他已經直奔競咸帝。
官軍大喝:「護駕!」
無奈太亂了。
喊聲湮沒在嘈雜中,跟沒喊一樣。
這會兒,金瑞和滿月都沒在皇上咫尺範圍。競咸帝身邊是御前侍衛,兩名近身侍衛眼看一道黑影好似滾雷奔襲,雙雙出刀。
下一刻,利刃穿透了許郁離的身子。
卻被他避開要害,並不致命。
許郁離豁出去了,刀與血都不能阻止他的攻勢。
他徒手而攻,變指為抓,一招就將距離最近的侍衛一雙眼珠摳出來,甩到一邊。
那人慘呼著退開去,鋼刀脫手時還扎在許郁離身上,被許郁離順勢反握住刀柄。
他低喝一聲,將兵刃從胸前抽/出來,橫刀順手抹了另外一人的脖子。
一切發生得太快,許郁離暴起至逼到競咸帝身前,不過呼吸之間。
沒有侍衛預判出他行止如此癲狂,那狠絕的兩招更是極具震撼。
眾人訥駭,被許郁離強占了先機。
競咸帝急向後退,他會武,甚至算不得庸手,但與許郁離相比,三腳貓都不如。對方虎落平陽身負重傷,殺氣依舊讓人窒息。
只是事到如今,皇上只得趕鴨子上架,抽腰間佩劍,去格擋對方的鋼刀。
許郁離嘴角掛起抹蔑笑,刀劍相觸,火星迸開,摧出一聲亮響。
競咸帝被震得虎口發麻,一股暴虐的內息順著兵刃傳導過來,讓他從手臂麻到胸口,長劍霎時要脫手。
許郁離那雙鷹一樣的眼睛,與競咸帝對上,他陰惻惻地道:「當年你是如何為了皇位,毒害我父的?」
是攝心術。
競咸帝是帝王心魄,但他此時心亂,思緒還是被擾得猶如風卷孤舟,沒著沒落,眼看就要順著對方的話脫口回答當年舊事的因由。
鋼刀尖端已經頂至競咸帝心口,刺痛傳入皮膚,又讓他瞬間醒了神,暗道:完了。
星火之間,競咸帝手腕一沉。胸前沒有刺痛傳來,反而他腕子被人鉗住,很穩。
來人同時在皇上腰間帶過,讓陛下的身形微妙地偏出個角度。
許郁離一刀刺空。刀尖的寒意,透過陛下繁冗的朝服,刺透皮肉,傳導至心臟。
競咸帝出了滿後背的白毛汗。
救他性命那人,沉聲道:「父皇莫慌。」
是紀滿月。
他持著皇上的手,勁力靈巧地轉了個角度,長劍陡然翻花橫掠。
割肉斷筋的觸感經劍身傳導,攀到競咸帝的掌心。熱血飛濺了他一臉。
許郁離豁出去孤注一擲,不成功,便只能成仁。他脖子被滿月橫向狠狠豁開,下意識撇下鋼刀,捂住頸上的傷口,嘴角勾出笑意,眼睛卻如惡鬼一般定定地瞪著競咸帝,嘶聲道:「紀琨……九泉之下,我等你來向許家賠罪。你必眾叛親離,不得好死……」
氣息斷續,直挺挺地向後摔過去。
倒下的瞬間恍如很長,許郁離先是眼見金瑞冷眼看著他。他至今想不通這人為何要夜探天牢,給他製造越獄的機會。
而後,他重重摔在地上,生前最後所見,正是孟飄忱站在院牆頭的背影。這讓他眼底斂掉了戾氣,變得柔和——丫頭,為惡雖無近刑,我的罰也自我作惡那一刻起,便與我形影不離。
曾經壯志滿懷的少年人,終歸是抹去了凌雲雄心。
熱血漸寒,初心難尋。
許郁離被紀滿月一劍殺了,許小樓自然是看見了的。
但他對這個生身父親的感情很淡,對滿月倒也沒湧起什麼恨意。
他對滿月,從初見色心起,到後來越是得不到便越加騷而難平,直至最終紀滿月對他痛下殺手,讓他的情意扭曲得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