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鄭嘉想了想,輕聲道:「細節的設計,情緒的釋放,他都比我自然。」

  「但我想不通為什麼。」他抬頭,直視鄒渚清道。

  「我請教過他,試著按他的方法分析理解角色,但我總覺得不對。」

  他分析出來的角色這樣那樣的特徵,寫在紙上,就只是一串文字。他清楚角色行為的動機,知曉他的每一段經歷,但卻始終做不到走近角色本身。

  「考40分的去請教考60分的,」鄒渚清指節敲了敲桌子,示意他注意力放過來,「往這兒看。這兒有個活生生的人呢。」

  「我讀過的劇本接過的戲比周弒青還多,你犯的錯多蠢我都曾經犯過,輪教新人怎麼看劇本怎麼演戲,我比他能說的多得多。」

  「周弒青沒教明白你那不是他有問題,」鄒渚清抬手虛點了鄭嘉兩下,「是你得聽明白他的話。」

  「他教你的時候,說的最多的是什麼?」

  鄭嘉心虛地抬眼看了他一下。

  鄒渚清微微揚起下巴,笑了聲:「說最多的是我吧?」

  鄭嘉默默點頭。

  他從前也不懂為什麼周弒青總拿鄒渚清來教他,告訴他鄒渚清的戲怎樣好,鄒渚清怎樣是天生的演員,演出來的角色怎樣的活,叫他多去向鄒渚清學。

  他起初以為是因為他上台演了鄒渚清的角色,後來覺得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從沒想過還有別的原因。

  鄒渚清站起身,拍了拍身後,走到他面前:「他老對你提我,是因為你他教不了,教也是錯。」

  「是因為你演戲是我這條路上的,而這條路子,除我以外,至今還沒什麼人能走好。」

  他抬手,把鄭嘉板正的肩扳地向里,把直挺的背向下壓彎:「你確實演的不如單俊哲,你以後也不會比他演的更好。」

  「但我要的不是你演。」

  鄒渚清看著面前被自己「改造」了的人,滿意道。

  「我要的是你活。」

  鄭嘉維持著姿勢,費力地轉頭看向鄒渚清,懵懵懂懂道:「活?是什麼意思?」

  鄒渚清呼出口氣,轉身,在灰塵肆意飄的老舊房間中踱步。

  他走到一扇窗邊,推開生鏽的窗欞,靠住了窗沿。

  「看過《霸王別姬》麼?」

  鄭嘉點了點頭。

  「周弒青和單俊哲想盡辦法要成為的角是段小樓。」

  「而你和我,要仿的是程蝶衣。」

  「不是從正面側面分析角色動機,剖析角色心理。人做一件事,說一句話,很多時候不是因為什麼確切的動機,而是因為場合是那樣的場合,人是那樣的人,便說了做了。」

  「有靈性的人對這種微妙太敏感清楚,打心底里難以相信機械化分析出來的大段文字。」

  「人怎麼能是分析的透的?」

  「所以我們照著分析出來的文字演,人物就機械,就假。」

  鄒渚清伸手,拂掉窗沿上的灰層,看著指尖將塵埃捻去。

  「這就是為什麼你演話劇,演片段都沒問題,偏偏演整部電影露了怯。」

  「話劇和片段里的人物是片狀的,你以片狀的演法去演自然沒問題。但影片和一部完整的電視劇作品裡的人,是圓的立的。」

  「我們唯有成為角色本身,讓角色帶動我們的本能,替我們詮釋他所有的行為,才算是演好了這個角色。」

  鄭嘉咬了咬唇:「成為角色本身……對演員也是一種傷害吧。」

  徹徹底底入了戲,就是活了另一段人生,抽離時的痛苦,就像是一次具有戲劇色彩的自我屠弒。

  「這條路的確難走。」鄒渚清看向窗外,淡淡道,「但走好了,比哪一條都出彩。」

  就像那個沉溺於紙醉金迷的林歡,困住了無數人心中的夏日。

  鄭嘉久久沒說話。

  鄒渚清今天和他講的話,像是對他表演體系的解構,帶領他走上一條危險卻太迷人的道路。

  太多人在露出水面的巨大冰山上圈占自己的領地,而鄒渚清則帶他向下,去看龐然大物不得展示於眾的真。

  鄒渚清看了眼思索著的鄭嘉,將眼前的兩扇窗一扇接一扇關上。

  他環著臂,低聲道:「仔細想。學,那就來找我。」

  說完,他打算留給鄭嘉自己考慮的時間,轉身準備邁出房門。

  「鄒老師!」

  鄭嘉忽然叫住了他。

  鄒渚清聞聲扭頭。

  鄭嘉神色有些彆扭,他不太敢看鄒渚清,小聲問道:「您走之前,我想問一下您。」

  「我看到熱搜周老師出事住院,我……我的消息周老師沒有回覆,我想問問周老師他……現在還好嗎?」

  「他?」鄒渚清頓住腳步,看著鄭嘉,神色不明,「好的不得了,還有力氣跟我鬧。」

  「擔心他不如擔心你自己,馬上要開拍了,要因為你拍的稀巴爛這部片播不出去,到外面別說弒青教過你。」

  他說完,不剩什麼好心情,快步往外走。

  「你說周弒青成段小樓,你做程蝶衣。」

  「可程蝶衣不愛段小樓,他愛的是霸王。」

  「你呢鄒老師?」

  你愛的,是霸王,還是段小樓?

  是裴霽,還是周弒青?

  鄒渚清無聲勾了下唇,轉過身,隔著遠遠的距離,沖鄭嘉道。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