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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平卻依舊搖頭:「不行,再來。」
鄒渚清眉心皺了下,很快又鬆開,他拿過桌上的劇本,翻閱了一會兒後放下,又進入狀態。
饒是對藝術挑剔如周弒青,也不能對鄒渚清這次的詮釋再次苛責了。
他轉頭將視線投向賈平,以為會在他臉上也看到認同的目光,可賈平只是又一次道:「不夠,重來。」
鄒渚清壓抑著不得要領的煩躁許久,終於在第十次被返工後冒出不耐的苗頭。
「不夠不夠,那你倒是告訴我哪兒不夠啊?我哪兒演的缺點意思,你不點明,我自己瞎琢磨了這麼久也沒讓你滿意,這不是耽誤事嗎?」鄒渚清不客氣道。
可賈平就像棉花一樣,一拳打過去也不給個回應的,只是淡淡道:「你是張永,你問我?」
鄒渚清被噎住,火氣一下竄上來,他剛要爆發,耳邊就傳來周弒青的聲音。
「小清。」周弒青朝他搖頭,「冷靜。」
鄒渚清無法理智時,唯有周弒青是良藥。
於是他再次深呼吸,拋掉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
真累,他心想。演戲什麼時候變成一件這麼累的事了?他自嘲笑笑,暗自想念當初能夠揮霍天賦的自己。
第十一次演,鄒渚清已經很難集中精力去想如何詮釋角色了,他只是打起精神,依靠本能下意識去演。
他自己以為自暴自棄,一旁的周弒青敏銳地看出了端倪。
周弒青扭頭瞭然地看向賈平,明白了他一遍遍打回重做的用意。
鄒渚清精心雕琢而來的稜角正逐漸鈍化,一點一點被磨回未經雕琢的璞玉,混亂卻有靈性。
當他不再去精心設計,仔細研磨,只去憑藉本能來演時,恰恰是他身體裡屬於張永的那部分掌控了身體。他正逐漸回到屬於自己的那條路子上。
又經過了不知道多少次回爐重造,鄒渚清無力反抗,賈平的耐心也快要告罄。可偏偏就差那麼一點點。
可就是差的那麼一點,讓鄒渚清仍舊是鄒渚清,和張永永遠隔著那麼一層。
賈平把劇本往桌子上一撂,上上下下指著鄒渚清,又憋不出一句狠話。
「算了,」他最終苦笑道,「急不得,還是慢慢來。今天先到這兒。」
他站起身,準備收拾收拾去外頭跟組拍攝去,周弒青卻叫住了他。
「賈編。」周弒青緩緩站起身,走到鄒渚清身邊,「我來吧。」
賈平眨了兩下眼,驚訝道:「什麼意思?你要跟他對戲?」
周弒青點頭,賈平於是更震驚了:「你演什麼?演余慧娟嗎?」
周弒青笑著否認:「我就還是王成呈。」
賈平皺眉:「劇里他們兩個從來沒見過。」
「我知道。」周弒青轉向鄒渚清,看著他,「可張永心裡,怕不是早已預演了千百次自己與另一段人生對話的場景。」
賈平琢磨了一下他的話:「想像嗎……也不是不行,萬一有用呢?」
周弒青知道,這意思是同意了。他於是把手遞給鄒渚清,將他拉了起來,然後轉身,重新走回座位上坐下。
周弒青就那麼靜靜的坐著,拿著劇本,好像在看。
鄒渚清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這人的動靜。他疑惑地看向周弒青:「弒青?」
他走近了周弒青點:「還沒看好?」
周弒青什麼也沒說。
鄒渚清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忽然不再出聲詢問,腳步也不自覺放輕。
或許是不想打擾周弒青?又或許是不想做安靜環境裡地噪音製造者。
他不想被注意到,於是在自己沒意識到時,背已經坨了下去。
他幾近無聲地,悄悄來到了周弒青身邊,椅子抬離地面搬過來,他坐在周弒青的身旁。
干點什麼呢?他心想。他看到了賈平扔在另一張桌上的劇本,他於是抓過來,裝模作樣的讀起來。
腦子裡卻在想,周弒青現在在看什麼呢?
哪一段戲?有意思沒?是誰和誰的戲?衝突戲?劇情戲?還是……激情戲?
周弒青這是入戲了沒?他要問問嗎?算了,不問吧,再讓人家瞧不起自己。
不對!他怎麼就能被瞧不起了!誰都不能瞧不起人!
不都是看劇本嗎?他也在看呢,他也能看明白啊,他們沒什麼區別。
周弒青忽然掏出了手機,鄒渚清的視線隨他而動。周弒青輕點幾下屏幕,笑了笑,然後把手機扣著放在桌上。
他的視線不經意掃過鄒渚清,鄒渚清立刻迴避了與他對視。
不,不應該說是鄒渚清了。因為鄒渚清從不迴避和周弒青的對視。他喜歡周弒青的眼睛,喜歡他們互相看到對方的心底去。
此時此刻,坐在周弒青面前的,是一個一直活在忽視中的社會邊緣人,是一個喜歡偷窺別人人生的竊賊。
是張永。
王成呈注意到了旁邊坐著的男人,但他並沒多放在心上。
張永太不起眼了。弓著的背,飄忽的目光,普通的穿著。
他忽然又想,這種人估計抽菸吧?
他於是自然地掏出煙叼進嘴裡,沖張永揚了揚下巴:「哎哥們兒,帶火沒?」
張永愣住了,看了他一眼,然後反應了過來,來回搖頭。
「沒、沒帶。」
是沒有。事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