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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我想起來了周導家的兒子,那個據說是天才的年輕演員。」

  「他當時想回國進軍演藝圈。我和他父親相熟,又是個挺大的導演,他沒怎麼想就接受了我的試鏡邀請,又在試鏡後成了裴霽。」

  鄒渚清點頭:「這些您說過很多次。」

  方裘笑道:「還不耐煩聽了?」

  他點了點鄒渚清的頭:「我就是想說,弒青這孩子小時候我就見過,又和他父母是朋友,我了解他。」

  「他看起來沒比你大幾歲,但其實心裡頭比誰都成熟。」

  「我們有時對你好的視角是相同的,那是疼你,照顧你。」

  鄒渚清明白方裘形容的那種感覺。和周弒青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感覺自己被周弒青當作了個巨嬰,哪兒都需要照拂,像是生活沒法自理。

  從前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他嫌周弒青婆媽,分開了之後才知道自己已經不習慣一個人的生活了。

  習慣了被愛,被照顧,被人疼。

  方裘看著他略微失神的樣子,嘆了口氣:「就像我看你演戲不爭氣時,我不會對你失望,我會反省是我哪兒沒跟你講清楚明白,怎麼才能把你教的磨的更好;看你沉浸在《狂放》里出不來,我會悔恨自己毀了你的前途一樣……」

  鄒渚清慌忙抬頭:「老師,您沒……」

  方裘只是抬手制止了他的話音。

  「弒青也不會對你失望。」

  「他……」方裘轉頭看向窗外光禿禿的樹枝,枝椏的關節粗糙,透著濃濃暮年之氣。

  「他失望的對象恐怕是自己。」

  裴霽以死亡,蠻橫地留在了林歡的生命里,也占據了鄒渚清部分的心。

  而周弒青,不該開始,倉皇結束。自始至終,他誰也沒比過,誰也沒得到,孤獨一人而已。

  第14章 存在

  周弒青電話打過來時,鄒渚清剛剛從醫院離開。

  「人剛走,你晚了那麼幾分鐘。」方裘吃著鄒渚清走之前削好的水果,慢慢悠悠道。

  電話那頭,周弒青嗓音有自己沒察覺的不安:「他有說去哪兒嗎?」

  方裘道:「小清要回劇組看看。」

  回方裘的劇組,回《狂放》誕生的地方。

  周弒青的呼吸不自覺微顫,他壓低了聲音,沒能控制好情緒:「從這裡到歐洲要飛多久!整個劇組都在等他一個人!什麼時候了還在任性!」

  「弒青。」方裘只是淡淡地喊了周弒青一聲。

  周弒青握著手機的手仍在用力,呼吸一下比一下重。方裘的聲音像是一盆冷水,一潑,便讓冷靜和理性重新爭奪起周弒青的控制權。他壓抑住了內心的所有,就這麼和方裘隔著電話沉默。

  終於,他幾近是自暴自棄地說道:「對不起,方導……我沒控制住。」

  無數的情緒,壓抑的、痛苦的、不舍的、不甘的……它們原本被自己的主人像文件一樣分門別類整理好,靜靜躺在心臟的最深處,無人察覺,不見天日。可鄒渚清的背叛像洪水,摧毀著周弒青。那些酸沉的情緒於是便張牙舞爪,爭先恐後地衝出來要填補主人的缺口。

  多少知道鄒渚清與他內情的人都以為自己看的很明白。周弒青冷靜、成熟、深思熟慮,是這段關係的掌控者。可天下哪有那麼多看看就明白的事。

  從始至終,感情的開關都被牢牢握在鄒渚清的手裡。

  周弒青清清楚楚,鄒渚清是個藝術家,藝術家總是瘋魔的。他知道鄒渚清分不清自己愛的人是誰,錯把對裴霽的愛施捨給了周弒青,以周弒青為養料,養出了那麼美的林歡,那麼肆意的自己。終有一日當他分清了完美的裴霽和不完美的周弒青時,他會頭也不回的選擇離開。

  周弒青從不患得患失,從不擔心憂慮,是因為他從來就是絕望的。他從一開始就望到了故事的盡頭,但卻因為一句不甘心而執拗地仍選擇開始。

  他周弒青是別人口中的天才,他骨子裡有藝術家的桀驁和孤高。他憑什麼比不過裴霽?一個死人,憑什麼比得過和鄒渚清朝夕相處的周弒青?

  他不想認,哪怕是抽身離去一次後,他也沒有認。

  可是這次他想認了。

  在他賭上了一顆縫補的破破爛爛的心,以為自己能夠戰勝裴霽時,鄒渚清一個眼神就讓他成了小丑。

  只是在演戲的他身上找到了那人的影子,鄒渚清就不惜放下拍攝,跨越大洋,回到那個人在的地方,哪怕知道根本不可能見到。

  「方叔。」周弒青覺得自己從沒有這麼冷靜過,全身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動。

  他不經常這麼叫方裘。這是小的時候的他對方裘的稱呼。此刻的他眼裡,方裘不再是送他成名的大導,而是頻繁出現在自己童年的長輩。

  他呼出一口濁氣:「我累了。」

  命運早已給他們安排了終章,他從來信命。

  像是瀕死的人最後一定要求個答案一般,他用最後的力氣去問那個在他看來可以信任的長輩:「我是不是,一開始就做錯了?」

  「不屬於我的東西,不該惦記。」

  周弒青在問,可語氣卻那麼肯定。

  「你是錯了。」方裘忽然對他說。

  周弒青愣了下,隨即扯了下嘴角,那是自嘲的弧度:「我知道。」

  「你知道個屁!」方裘情緒突然激動,「你年紀不大,怎麼就覺得自己無所不知無事不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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