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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話,說第二遍,還是一樣傷人,尤佳妍十二歲的時候,沒想到同樣的真相再聽一遍,還能讓她在這麼多年後的一個普通夜晚想起來時心臟抽疼。
後來想想,大概是因為這一次是由阮欣複述的。
是她媽媽親口對她說的,是看起來好脾氣的,會對她溫柔,對她表示虧欠又內疚的媽媽說的。
說她之前那個夭折的哥哥多可憐,說醫生做完手術後還給她看了一眼,千真萬確證實真是男孩。
「本來如果有他的話,應該就沒有你了。」
尤佳妍在那時候能肯定自己的腦子是非常清晰的,因為她一瞬間就聽懂了話語裡的含義。
十二歲,她已經有了脾氣。
她冷靜到幾乎帶著戾氣,挑著眼睛盯著阮欣,一字一句問:「那麼你告訴我這件事是想說什麼呢?想說我該背負上這條人命麼?」
「是我的錯,搶了他的機會?」
「還是我命硬,剋死了他?」
「可惜了,你剛才說名字都取好了是嗎,叫家耀,結果生了個我,只能取個佳妍。」
「我聽爸爸說,看在我小時候粉雕玉琢的,本來想把我送人,後來決定這樣的好品相還是賣了。」
她扯著嘴角笑,越笑越誇張,挑著眉問:「價格沒談好?怎麼被外婆搶去養了?這不是真變成賠錢貨了嗎?」
她說著冷硬尖銳的話,表情諷刺,眼淚卻像是失禁了一樣流了滿臉。
太不夠帥氣了,那時候她還沒學會如何在吵架時自己忍住不哭。
不過沒關係,因為在之後,她再也不在這種時候掉眼淚了,她能頂著一張冷漠的臉先把對方說哭,因為沒有什麼會比童年更心如刀割。
她的日記本扉頁上,一直留著一句摘抄:
【女性如果執著於被愛,過於渴望被認可,那無論她享有何種能力和資源,都很難救她於現實的困境。】
尤佳妍不知道將日記本的這一頁看了多少遍,一遍比一遍心如止水。
是啊,沒關係的。
不被愛本就是世間常態。
何必強求。
她會是最愛的自己的那個人,她要三倍、四倍、百倍千倍地愛自己,彌補所謂的缺失和空白。
她會終生與自己談戀愛,把自己放在一切的首位。
……
尤佳妍醒來時,發覺手上原本捧著的書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她正緊緊攥著一隻手。
她的頭昏昏沉沉的,是乍醒後短暫的迷濛。
她微微偏過頭,看到宋詞斜坐在床邊,床墊微微凹下,他就著一盞昏暗的小夜燈正對著電腦看滿屏密密麻麻的字符。
他只有一隻手夠嗆擱在鍵盤上,另一隻手以一種非常容易手麻的姿勢搭在被子上,由著她像抓著救命稻草一樣抓著。
她抓住他的力道才稍稍鬆了些,他立即警敏地望過來。
「你……」尤佳妍發覺自己的嗓子有點沙,不舒服地皺了下眉。
「你好像做噩夢了。」宋詞柔聲回答,將備在床頭櫃的水遞給她。
他在她杯子裡留了小半杯涼開水,旁邊還放著一小壺燒開的滾水,摻了一下,隨時可以喝到水溫適宜的溫開水。
尤佳妍一小口一小口,將一杯溫水喝完,覺得自己的腸胃都活了過來。
「幾點了?」
他瞥了一眼電腦:「一點五十。」
「那你在這裡幹什麼?」她才將杯子放下,就被人接了過去。
「說好要給你揉揉太陽穴的。」宋詞專注地注視著她,聲音很輕,像是怕吵醒她似的。
「我進來前敲了門的,你含含糊糊地應了我一聲。」
尤佳妍搜羅了一下記憶,眼皮子打架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一點也記不起來了。
「那怎麼不叫醒我?」她也低聲問。
宋詞看了她一會兒,伸手將最後一盞夜燈也關掉了。
房間內立刻闃暗一片,電腦屏幕上那一點光成了最後的朝霧。
「你現在不是醒了嗎?」他的聲音像是含在唇齒間,又像糖絲一樣從喉嚨口滑出來。
尤佳妍動也不動,只模糊感覺到有人動作輕緩地走到床邊,而後男人的手指帶著明顯的熱意按在她太陽穴上,非常舒服。
他身上明明是熟悉的烏木天竺葵味道,可不知道為什麼,不輕不重按在太陽穴上的兩隻手卻是柑橘味,而且非常濃郁,好像是長時間塗了後久未沖洗留下的氣息。
尤佳妍不合時宜地想著,這人怎麼還用她的沐浴露呢。
太放鬆神經了,方才被噩夢驚醒的急促心跳慢慢平復,困意再度襲來,她的腦袋越來越歪,像一隻努力攀爬井壁卻身不由己地往下掉的蝸牛。
他見她這樣歪著身體不舒服,一隻手從她身後和靠墊中間穿過去,貼著她的後背想要將墊子拿開。
夏日清涼,她睡覺時只穿了件真絲吊帶,身體往下落時衣裳下擺捲起,露出一段細膩瑩白,他的掌心避無可避貼在上面,停住不動了。
呼吸好像拉近了,溫熱的氣息打在她面部,緩慢上下,好像是伸出尖牙在考慮如何下口的小獸。
腰上被穩穩托著,他小聲叫了一句「妍妍」,可是她太困了,意識都在下沉,連這一句是不是幻覺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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