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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平靜地面對自己的原生家庭了。
她不是十一二歲、剛剛懂事又敏感的年紀了,也不是跟人吵架時自己先忍不住掉眼淚的時候了。
她自有記憶以來身邊只有外婆,小時候她本來以為那是因為自己也是廣大「留守兒童」的一員,也許父母離開她是因為生活所迫,他們只是在外地風裡來雨里去地打工,只要聽話、好好讀書, 總有一年的除夕, 父母一定會來見她的。
尤佳妍在夢中以一個第三視角看年幼的自己, 看到外婆絞盡腦汁地為她編織了一個飽含著美好期待的童年。
第一次見到兩個姐姐時她緊張又忐忑,帶著不自覺的一點討好,好在蔡夢秋和蔡芫華都對她很好。
於是尤佳妍自然而然地,對第一次見面的哥哥蔡鴻波也懷抱了同樣的歡喜。
蔡鴻波卻用力扯了一把她的辮子,撒開手時指縫裡夾著硬生生扯斷的頭髮, 他看見吃痛得眼圈發紅的尤佳妍,笑得不懷好意。
他趾高氣揚道:「你就是爸媽原本打算賣掉的妹妹?」
尤佳妍連小熊發圈都忘記撿了, 她呆呆地反問:「爸爸媽媽不是去外地打工了嗎?」
蔡鴻波哈哈大笑:「打工?我們家可不缺錢, 我們住大房子的, 你知道高層大平層嗎?客廳的落地窗看出去能看到宜城的青暉山,地段可好了。」
他得意洋洋地看著小臉煞白的妹妹, 一針見血地挑破這張可憐的窗戶紙。
「爸媽說以後等外公的房子拆遷了,就去買別墅, 反正大姐二姐都住校,以後也是要嫁出去的,所以別墅會給我一層,一整層!」
「你就更沒份了,你生出來就被丟掉了,不算我們家的人。」
尤佳妍看到小時候的自己沉默不語地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蹲下去,想要撿起地上的小熊發圈。
這還是早上外婆給她梳頭的時候綁上去的,是新買的,塑料棕色小熊做工粗糙,邊緣也不光滑,有點割手。
可是第一次見家人,怎麼能不穿新衣服,不戴新發圈呢?她甚至還用黑色小發卡把額頭邊的碎發都整整齊齊地別好了,因為老師說露出光潔的額頭看起來精神,更招長輩喜歡。
如果爸爸媽媽也來了,看到她把頭髮梳成成績優秀的好孩子模樣,是不是就會有耐心去瞧一瞧她仔細收好的一沓獎狀了呢?
蔡鴻波見她一句話都不說,有一種一拳頭打在棉花上的無聊感。
他踩住小熊發圈不讓她撿起來,然後又伸出腳踢了踢她:「你怎麼不說話?聽到自己是棄嬰傻了?還是要哭了?」
他的春季新款運動鞋的鞋尖沾了點泥,也蹭到了她的衣服上。
尤佳妍不信:「你撒謊。」
「我騙你幹嘛?騙一個沒人要的有啥意思?」他一腳跺在發圈上,塑料裝飾小熊立刻裂開了。
尤佳妍站起身,她眼眶裡已經泛著淚了,可是表情很固執,她瞪了蔡鴻波一會兒,扭頭叫了一句:「轟轟!」
在蔡鴻波沒反應過來之前,鄰居家看門的大黑狗猛地竄過來一口咬上了蔡鴻波,一人一狗翻滾著掉進小水渠,這下他身上的泥比尤佳妍身上多多了。
尤佳妍第一次見到蔡沖和阮欣,就是這個場景。
與她所有的美好設想都不同,精心打算的如何留下一個乖巧的第一印象仿佛是一觸就破的泡沫。
蔡沖站在門口大聲罵她「沒教養的東西」,阮欣則匆匆帶著蔡鴻波去打疫苗了。
尤佳妍看見小時候的自己緊緊抱住轟轟的脖子,不讓它被暴怒的蔡沖帶走,因為他說要弄死這隻畜生,也弄死她這個小畜生。
她有點遺憾那時候的自己只敢默默聽著責罵聲掉眼淚,連哭腔都不敢溢出一聲,如果再長大一些,她應該就能冷笑著反駁說:「是啊,我就是有爹媽生,沒爹媽教養。」
可是吵架再怎麼事後復盤都不會有重來的機會,同樣,童年也不會有重開的機會。
她在後來才聽到了更多的真相。
蔡鴻波不是不懂,既得利益者怎麼會不懂呢?他們只是在享用優待時保持「食不言」罷了。
因為他對她說:「你覺得小兒子前面有兩個姐姐,這種家庭的地位誰最高?」
尤佳妍本來是不願意聽他再說話的,她與他見面就吵架。
「你是不是想說你才是最小的那個?爸媽不只是想要個兒子,而是喜歡小孩才在我後面繼續生了你?天真!」蔡鴻波喜歡上了撕開他人傷疤的感覺,他將一切都告訴了她。
「那是因為算命的跟爸爸說他命里該有兩個兒子,他就覺得我之後應該還會有個弟弟。」
「可是媽流產了,我聽她說好像是四個多月了以為穩固了,爸讓她做個飯,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兩手一拍,說書似的:「就沒了。」
「特意去的大醫院,醫生說真是個男孩,可惜了。」
「爸媽都傷心啊,過了好幾年才決定再要,因為那算命的看起來還挺准,說男就是男。」
「結果一直好吃好喝地供著下一胎,媽一點家務都不干,最後生下來居然是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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