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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兒子沒回來之前她還很緊張,畢竟普通大眾的婆婆面對的都是兒子帶兒媳回家的經驗,而不是兒子帶女婿,因此也沒什麼招待的參考,譚芬只能儘可能周到。

  由於想像不出對方是個清秀的男孩子還是個膀大三粗的壯漢,一直到前面還在忐忑,現在倒好,緊張是用不上了。

  「晗啊,他……」

  「還差一天剛好去世三個月。」喻晗懂母親的未盡之言,「肝癌走的。」

  他沒說自殺的事。

  他和賀平秋之間的複雜外人恐怕難以接受和理解,喻晗也不想父母摻和進來。

  「肝癌……你小姨夫也是肝癌。」譚芬摸摸喻晗的手,「難怪你瘦了這麼多,原來在背後受了這麼多苦。」

  她本想問為什麼不告訴我們,但答案顯而易見,他們做父母的一直沒同意,在喻晗眼裡也未必會因伴侶的死而傷心,說了也沒用。

  「不是不想告訴你們。」喻晗知道母親在想什麼,「是沒來得及,我不知道他生病的事,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

  譚芬無聲地嘆了口氣,眼裡落著對孩子的心疼,欲言又止。

  她想關心,但無從下手。

  喻見生敲了敲房門:「面下好了。」

  「先吃飯吧。」

  譚芬帶著喻晗起身,家裡暖和得很,喻晗直接脫了大衣掛在門口。

  他看了會兒,好像賀平秋真的和他一起回來了。

  排骨湯里的面很鮮,湯一入胃整個人都暖和了。

  喻見生想說點什麼,被譚芬瞪了回去。

  「困了吧?吃完就洗洗睡覺,明天上午恐怕睡不到什麼懶覺,今年市里能放煙花,上午估計就要開始噼里啪啦響了。」

  喻晗點點頭:「好喝。」

  喻見生語氣微緩:「好喝就再喝碗。」

  譚芬笑了笑:「今年你爸做年夜飯,我給他打下手,他這些年廚藝進展飛快,明兒你點評點評。」

  喻見生是最典型的那類丈夫與父親,在家主外,是唯一的經濟來源,是鄰里朋友眼中的老好人,黃賭毒一樣不沾。

  但在家裡,他不關心孩子,教育全靠棍棒。

  他也不認為妻子在家相夫教子是件多辛苦的事,被伺候得理所當然,在譚芬生病之前可以說是十指不沾陽春水。

  後來譚芬生病,家裡一下子拿不出這麼多錢,喻見生跟喻晗都在四處借錢,父子倆的矛盾徹底爆發。

  在醫院裡,喻晗把喻平生劈頭蓋臉罵了一頓,細數他這些年作為丈夫的過錯,作為父親的不作為,把人罵得啞口無言。

  喻見生從那以後幡然醒悟,雖然一直沒給喻晗好臉色,但是確實開始關心家裡的瑣碎,懂得心疼別人了。

  用譚芬的話來說,「頓悟了似的」。

  譚芬手術的時候,喻見生在手術室外老淚縱橫,發誓等妻子從手術台上下來一定好好對她。

  他倒是沒食言,從那開始學做飯,做家務。

  因為兒子跟同性結婚,不願意用兒子打來的生活費,還在退休的年紀應聘了一份保安工作,這樣可以利用早晚班騰出時間陪譚芬去醫院,一周至少三次。

  老兩口的日子走上正軌,喻晗與賀平秋的生活卻逐漸脫軌。

  喻晗吃完就去洗澡了,也沒搶著洗碗。

  臥室的被褥確實曬過,有太陽的氣息。

  喻晗鑽進被窩,弓起身體,深深地吸了口氣。

  現在已經過零點了,大年三十了啊。

  除夕快樂。

  喻晗做了個夢。

  夢見自己走在小時候最怕的山丘上,一團陰影從地上長了出來,纏上他的腳踝,順著小腿爬至腰際、胸膛、脖頸。

  再順著他的血肉融進心臟,走起來的每一步都沉甸甸的。

  就像小時候一樣,感覺路途漫長,怎麼都到不了家。

  不知道走了多久,身體陡然,步伐越來越快。

  他驀然回首,身上的陰影早已散去,輕鬆卻沒有帶來快樂,而是無盡的空虛。身體血肉里好像少了些什麼,心臟缺了一大塊,跳不動了。

  他在夜色里迷失了方向,走進了馬蜂的地盤,耳邊全是嗡嗡的聲音,他瘋狂逃跑,直到一腳踩空,濃烈的心悸讓他睜開雙眼。

  眼前一片灰暗,喻晗有種不知身處何時何地的感覺。

  他躺在床上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不是他和賀平秋,而是父母這邊。

  天還沒亮,喻晗起身去上了個廁所,怕吵醒父母他動作放得很輕,卻無意間聽見走廊一側的主臥里傳來兩道聲音。

  「你可別在兒子面前說什麼惹他傷心的話。」

  「我看著這麼沒眼力見兒?」

  喻見生和譚芬不知道是躺在床上一晚沒睡,還是早早醒了。

  「人家才去世三個月,晗晗現在估計傷心著呢,咱們少提點。」譚芬叮囑道,「正月里就別要親戚上門了,不然見到晗晗肯定問東問西的。」

  「嗯,知道了。」

  「你記得把給那孩子的紅包收起來,別讓晗晗看著了又要難受。」

  喻晗聽了會兒,故意鬧出了些動靜,兩個老人頓時噤聲:「小聲點,晗晗起夜了。」

  喻晗上完廁所回到臥室,已然沒了困意。

  他想了想,從行李箱裡拿出另一部手機、賀平秋的手機。

  手機密碼是喻晗的生日,某次看賀平秋輸了個開頭就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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