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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那也沒事。」鄭阿姨說,「我家年夜飯吃得早,明天下午我就能過來,到時候從家裡帶點菜來給你做年夜飯。」
她知道喻晗不會做飯。
賀平秋會請阿姨除了搞衛生之外,就是為了自己不在家的時候喻晗能吃得好點。
「不用了阿姨。」喻晗說,「今年過年我不在家。」
「哦!哦……也好。」
「嗯,您別操心了,好好陪家人吧。」喻晗制止道,「次臥衛生我來弄。」
「行。」鄭阿姨擦擦手,「那好像都差不多了。」
她猶豫了下,在喻晗等待的眼神中道:「喻先生,我可能不能幫你做事了。」
「您要離職?」
「是啊,我丈夫身體不太好,得回去看著他,賺錢歸賺錢,人沒了可就……」
「行。」喻晗沒為難她,「但您沒結的工資得等年後打到卡上,我這兩天可能沒空。」
「理解的。」鄭阿姨脫下圍裙,換上鞋子,又道,「喻先生,你要向前看。」
「……」
「我沒什麼文化,不會安慰人,但你還年輕,總要向前看。」鄭阿姨看了眼遺像的位置,「賀先生應該希望你能早早走出來,好好生活。」
鄭阿姨離開,並關上了門。
喻晗深深地吸了口氣。
胸口好像被一股氣堵住了,不上不下,堵得慌。
喻晗突然轉身拿起賀平秋的遺照高高揚起,仿佛下一秒就會狠狠砸在地上!
但時間仿佛停滯了一樣,他保持要砸東西的姿勢十多秒,又緩緩放下。
他不是傻子,司機和阿姨先後離職真的是巧合嗎?
不見得吧。
大概率是賀平秋乾的,不知道用什麼手段是信件還是別的什麼,讓他們主動提出了離職。
賀平秋正在剝離和他們的生活有密切關係的人。
喻晗全身的肌肉都繃得很緊,脖頸的青筋仿佛要跳出皮膚。
心口的悶氣怎麼都散不掉,從知道賀平秋得了癌症那天開始就有一股無名的暴躁壓在心底,即將噴薄而出。
他想砸掉周圍的一切。
踹倒和賀平秋一起挑的桌椅,玄關的鞋櫃,拆散沙發,摔碎玻璃櫃裡的人偶,最好來根棒球棍,砸爛酒櫃,讓那些酒精全部流出,麻痹這個世界!
他想毀掉這棟房子,毀掉一切。
最好來一把火,將一切化為灰燼。
喻晗喉結滾動,他來到書房,隨手操起書架上的書猛得砸向賀平秋的辦公椅,「砰」得一聲重響!
他又看到了書架旁的假肢,掄起就敲在書桌上,他掀翻搖搖欲墜的書架,無數書本噼里啪啦落在地上,一旁的花瓶碎了一地——
事實上,喻晗的動作在拿書砸椅子後就靜止了。
他想破壞這一切,可手不停使喚。
他的身體好像抽筋了,胃刺痛不止,他渾身冷汗地跪倒在地,雙腿麻痹動彈不得。
視野鏡頭似乎多了雙腿,一條有血有肉,一條是冰冷的鋼鐵。
他只要抬頭,似乎就會看見賀平秋正高高在上地俯視著他,說:「喻晗,你還是輸給我了。」
賀平秋。
賀平秋……
「你、個、傻、逼。」
為什麼要隱瞞生病的事?為什麼不每年體檢,為什麼不好好對待自己的身體,為什麼不能好好看醫生正常生活?
為什麼?
可近期的一切又在告訴喻晗,賀平秋沒有隱瞞。
所有人都知道,就他不知道而已。
他只要走進書房看一眼,或問一句司機賀平秋都去哪了為什麼不著家,或者打電話給阿姨為什麼被休假……賀平秋大抵就不會有自殺的機會。
可他沒有。
他什麼都沒做,他當賀平秋無藥可救,當他的偏執與病態愈演愈烈,當一切尋常、不以為意,自以為在妥協縱容。
最後看到的,只有賀平秋冰冷的屍體。
喻晗咬緊牙關,渾身顫抖,額角的青筋瘋狂鼓動,他撐著地面,一聲聲壓抑痛苦的哼吟從牙關擠出,仿佛靈魂在此刻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撕得稀碎。
你想幹什麼啊賀平秋?
是想讓我痛苦,要我後悔莫及,要我在墳頭撕心裂肺、痛哭不止,渾渾噩噩地愧疚一生?
那你要輸了。
賀平秋,你活著得不到的愛,死了更得不到。
活人才能成為贏家。
死了就只有輸一個結局。
喻晗艱難地爬起來,撿起砸進椅子裡的書插回書架,他將椅子擺正,將賀平秋的假肢收進雜物間,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好像生活不曾出現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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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點到家啊?」
「路上有點堵車,可能要到半夜。」
那邊愣了會兒才問:「買車了?」
喻晗說:「他買的。」
「知道了。」母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失落,不知道是不是遺憾沒能參與兒子這七年的生活,「路上慢點啊,別急,這兩天高速肯定堵死了,你們最好來回換著開,別睡覺,多聊聊天。」
「好的,媽。」
他媽現在身體依然不太好,每周都要去醫院做透析,一周至少三次。
喻晗沒法陪在母親身邊,但至少這筆高昂的費用有了來處。拋卻感情不說,賀平秋對他的恩遠遠大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