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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月如毫不留情,“沒踹你一腳倒是客氣了。”

  林清遠一句話給她懟回去,訕訕轉頭對自個兒兒子說,故意道:“這是你的南阿姨,以前跟你媽一個文工團的,後來進了娛樂圈,演了幾部戲就不得了嘍,反正是也不待見我們這些老夥計了。”

  林陸驍倒也是難得見林清遠這模樣,目光含笑地在南月如身上來回打量。

  南月如卻氣急了,“你是不是老糊塗了?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林清遠嘆口氣,往事如梭,在夜色中緩緩被揭開。

  那年文工團下鄉匯演,剛好到了林清遠跟南初父親服役的部隊,當時部隊條件相當差,又都是一幫大男人,啥也不講究。

  南月如就是天台抽菸時遇上了南初父親。

  相比較林母的活潑可愛,南月如就稍顯沉默,她總是擰著眉,眉間數不盡的心事。

  兩人好幾次在天台頂上抽菸的時候撞見了,卻也都不說話。

  直到有一天,南月如發現沒火石了,才跟一旁靠牆沉默抽菸的男人借火,男人看她一眼,倒也沒搭理她,那不屑的眼神,倒勾起了南月如骨子裡那點兒征服欲。

  她剛想說話,就聽那人說一句:“女人抽什麼煙?”

  南月如自然不服,一來二去就跟他鬥起來,明里暗裡處處找他茬,一開始是找茬,後來是純找他。

  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男人起初還挺高冷的,真就不為所動,後來一次匯演結束,隊裡有小伙子蠢蠢欲動,倒是把他激著了。

  第一次還是發生在糙堆里,說來都覺得可笑,男人做完就有點後悔了,發生太快,自己應該再忍忍。

  可南月如比他還冷靜,說也不用他付任何責任,反正就當露水情緣了,也許以後再碰上誰也當不認識誰不就行了。

  男人氣著了。

  好久都沒在找她,兩人陷入了一陣莫名詭異的冷戰氣氛,直到南月如離隊的前一天,南月如再次去找他。

  那次昨晚躺在地上看星星。

  男人不知道打哪兒聽來她的消息,抽著煙,忽然跟她說,讓她等他,他會努力混出頭,賺到錢,就幫她還清家裡的債,並且把她娶回家。

  南月如家在農村,有個哥哥,起初在城裡做生意,後來被人下了套,直接賠光了家底,還倒欠了一屁股債,那時南月如差點兒被父親和哥哥拿去抵債。

  母親不顧父親毒打把她救出來,剛好那陣文工團到她們學校來招兵,院裡一老師特別喜歡南月如,舉得這丫頭身上的靈氣真是百年難得一見,託了層層關係,終於把她舉薦進去。

  進了部隊之後稍微好點,哥哥父親不敢隨便再來抓人,可隔山差五哥哥就會來跟她要錢,那時林陸驍母親還幫著暗地裡給過不少,被南月如知道後,一通大罵,直接被人給罵哭了。

  弄得那陣林清遠看見南月如都是恨不得給人拎起來揍一頓。

  男人那時的承諾真讓她感動,差點兒落淚。

  她問他什麼時候能混出頭。

  男人抽了口煙說:“很快吧,很快就會有消息了,到時候我來文工團找你。”

  南月如就高高興興回了部隊等啊等啊。

  等了半年,男人終於來找她了,可是他說的是,讓她再等等,那邊臨時出了點意外。

  在她再三逼問下,才得知意外就是,原本定了下隊的名額是他,最後換成了林清遠。

  至今這事兒說起來,林清遠都知道自己抹不開嘴說,當時岳丈那邊也只給他半年時間證明自己,他那兄弟最後決定把名額給他的時候,也說,你這邊急,先緊著你。

  而那時,林清遠根本不知道他兄弟跟南月如的事,如果知道後來發生的事兒,他斷不會拿那個名額。

  這就是虧欠。

  南月如得知後,當場撕心裂肺地發了一通脾氣,最後心灰意冷地問:“在你們當兵的面前,是不是,一國家,二兄弟,三父母,四老婆。”

  男人苦笑,沒有說別的,只是哄她再等等。

  一等又是大半年,那時,南月如因為鋒芒太露,遭人陷害被文工團開除軍籍,還是林陸驍的母親托人找了關係,保留了軍籍,只是當做普通兵從文工團退伍。

  心灰意冷的南月如回到學校,恰逢當時有個四大名著劇組在學校選角。

  她憑藉姣好的外形和一雙有靈氣的眼睛一舉獲得導演的青睞,算是因禍得福吧。

  一恍又是兩年,男人下了隊,債也還清了,可不再提結婚的事,因為不滿她的職業。

  雖夜夜同床共枕,心各兩異,終於在一次歡好結束後,南月如提了分手。

  男人沉默應對。

  最後漠然地說:“好。”

  南月如連夜捲鋪蓋從他家裡出來,提著行李箱,站在街口,恨意滋生。她以前有多愛這個男人,那刻就有多恨,恨不能提了刀回去將他剁碎。

  同年,二十六歲,南月如懷了南初。

  其實在那之前,南月如懷過一次,因為胎位不穩,當時又連下了幾場冷水夜戲,當晚就發起了高燒了,直接進了醫院,再醒來時,孩子就沒了。

  這事兒她沒告訴他,已經沒了,知道了又能怎樣?無力回天,有的只是多一個徒增傷心的人。

  查出來懷孕那天,她直接去了醫院,等候手術。

  主刀的醫生跟她十幾年的交情,給她一天時間坐在病床上考慮,要不要留下這個孩子。

  南初出生那年,南月如產後抑鬱,患上了躁鬱症,整日在病房抽菸一包接一包,一點點兒事就容易發脾氣,後來轉去國外治療。

  在南初懂事之前都沒怎麼見過母親。

  剛生下來她就後悔,南初跟那人長的太像,隨著年歲增長,那雙眼睛簡直一模一樣,她恨不得給她刨出來,有次真不小心摁上她的眼睛,南初痛得哇哇大哭,從此對母親這個身份十分忌憚,看見她都害怕。

  南月如不在乎。

  因為她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她越來越燥,一點就著,心理醫生無數次地對她治療已經激起了她的厭煩,好多時候她會想乾脆掐死南初,自己再跳樓。

  得知那個男人犧牲的時候。

  南月如整個人陷入崩潰,差點兒真就從樓上跳下去,被經紀人找人把窗戶釘死,並且直接帶回了國外關了起來。

  南初六歲的時候,林清遠來找她,帶了一封信。

  用他們的話,說是遺書。

  南月如覺得好笑,盯著那份遺書笑了好久,那笑里是絕望,徒生悲憫,卻始終沒有落下一滴淚。

  她當下就撕碎了,給撕成粉末,大叫著發怒:“滾!”

  那封當初沒看成的遺書。

  今天林清遠再次給她帶過來了,皺皺巴巴攮成一團,他從兜里拿出來,給她攤平:“我給粘好了,一直放在抽屜里,想想還是給你帶過來。”

  林清遠乾咳一聲,“不看我就念給你聽咯。”

  南月如一把奪過來,毫不客氣:“你滾。”

  林清遠說:“他走得挺乾脆,不痛苦,你倆分手後也一直沒再找,他老跟我說,你就是嘴巴壞,心真不壞。”

  南月如:“閉嘴!”

  林清遠點點頭,“行了,我們先走了,你慢慢看。想哭就哭,別憋著,年紀大了,憋著容易出毛病。”

  說完瞥了林陸驍一眼,示意離開。

  南月如忽然出聲叫住他:“她怎樣了?”

  林清遠頭也沒回,聲音平淡:“走了,十年前還是九年前,記性不好,給你打電話了,你助理說你在國外休假,就沒再往外打。”

  南月如笑了:“你倆都不是好東西。”

  林清遠背對著她點點頭,“還好我兒子不隨我,隨他媽。陸驍,走了。”

  林陸驍沖南月如微微一俯身,跟上。

  留她一人在原地怔愣。

  ……

  外面雨勢漸大,隨著斜風密密刮著,暈黃的路燈下交織成網。

  兩人行至門口,張秘書上來,給他扶進車裡,林清遠倒也沒再多說一句,沖他揮揮手,“回去吧,我跟你孟叔說了,等你從鹿山回來就直接回支隊報導。”

  林陸驍清淡地點頭,“嗯。”

  車子啟動,消失在雨幕中,他在原地站了會兒,才拉上重逢衣的帽子去取車。

  鑽進車裡,沒有急著離開,靠著駕駛座,望了眼餐館的櫥窗,那燈還亮著,位置上的女人沒離開。

  林陸驍降下車窗,斜風密雨落在車窗沿上,他低頭就著簇動的火苗點了支煙,隨後仰頭靠在椅子上,把打火機丟進職務盒裡。

  目光盯著那窗里的人。

  眯眼,吐口煙氣,繼續抽。

  半晌後,林陸驍去摸兜里的手機,屏幕滑了一會兒,停在南初的名字上。

  這個備註改了很多遍。

  起初是臭丫頭片子,後來是煩人精,再後來是小丫頭,兩人分手後他刪過一陣沒號碼,後來又在鹿山存回去——死丫頭,直到前幾天領了證,改成了正兒八經的南初,那時兩人都尷尬。

  那邊接得快,一聲清脆的:“老公。”

  林陸驍聽得心裡發麻,“嗯,吃了沒?”

  南初還在吃,嘴裡鼓鼓嚷嚷估計塞了一堆,還不忘跟他說話,“剛睡了會,才吃。”

  “吃冷的?”他皺眉。

  南初:“熱過了,你還沒回來?”

  林陸驍手搭在窗沿上,人有些慵懶,目光還停留在櫥窗上,館裡的女人,忽然掩面痛哭,他微眯眼,啟動車子。

  “回來了。”

  南初乖巧地說:“嗯,等你。”

  車子啟動離去。

  途中經過一家花店,林陸驍停下車,衝進去,花店的小姐望著面前這高大又帥氣的衝鋒衣男人,熱情相迎:“買花?”

  林陸驍低嗯一聲,挑挑揀揀半天,終於在角落裡看到一株家裡相似的花,下午南初給他指過的,他揚手:“那是什麼花?”

  小姐笑答:“這是勿忘我。”

  林陸驍擰眉:“不是還有花語什麼的?”

  雖不是很懂,但總覺得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小姐姐:“勿忘我的花語是永恆的愛。”

  ……

  餐館內,南月如伏案大哭,手裡的紙張被她壓到手臂下,滾燙的淚水不斷暈染著這綿薄的紙張。

  那紙上的字跡蒼勁有力。

  “你總問我為什麼當兵,我說為了保護國家,你信了,我說為了保護你,你就不信。說到底,咱倆之間總少點默契,你怨我,恨我,總覺我把別的東西擺與你身前,國我不能拋,那是男人的忠血,可你我也沒想過要拋,那是男人的柔情,後來想想這也好,你離於我,我能更毫無顧忌為國為民為你們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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