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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南初低頭說。
像點了炮仗,一句話就讓他徹底炸了,隱忍維持的風度全然崩裂。
他本來就沒什麼風度。
他低聲罵了句髒話,是他從前即使再生氣也不會彪的。
林陸驍掐腰站在門邊上,舔著嘴角,極具嘲諷的笑:“玩兒我是嗎?”
南初搖搖頭,“在一起是認真的,分開也是認真的。”
他們都需要時間去解決現實的問題。
在這之前,南初覺得她不該用承諾去捆綁一個男人,還是一個這麼好、驍勇善戰的隊長。
愛情,其實應該隨遇而安。
林陸驍站在門口,神色冷然,相比較平日裡嚴肅的眉峰此刻卻因為憤怒緊擰,兇相畢現。
從未見過他如此生氣。
抄在兜里的手拳頭攥得發緊,連聲音都充滿了血性,生怕他隨手抄起旁邊的凳子就朝南初砸過去。
“你他媽心裡是不是還挺得意的?你是不是覺得所有人都活該在原地等你?神他媽的認真!老子信了你的邪!”
說完,他直接走了。
房間恢復寂靜,仿佛誰也沒來過,一切恢復如常。
床上的人,還維持著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
良久,她抬手抹了下眼淚,撇開頭。
窗外寂靜,枯木繁枝,泛黃的葉片落了地,枝椏又抽出了嫩嫩的新芽,那都是希望呀——
可身邊是即將要遠行的愛人。
接下去的路,要踽踽獨行。
沒有同伴,沒關係,遠方還有愛人呀——
……
大概是去鹿山前一晚,林陸驍從林清遠病房出來,在門口抽菸的時候看了眼南初的病房,當下,把煙踩滅,手去攀窗棱,熟門熟路地再次翻進南初病房。
等他勾住欄杆,翻身站定,陽台門沒關緊,從窗外望進去,裡頭是一片不同尋常的漆黑,窗簾空空蕩蕩飄著,床上哪還有人影,一室冷清,冷風呼呼刮著。
手掌在隱隱作痛。
他低頭一看,是剛爬上來時被窗棱的刺邊扎破了,血汨汨冒著。
被他忽視了。
門外正有護士在查房,大概是瞧著這虛掩的房門有些怪異,忍不住推開看了眼,瞧見漆黑的房間裡,病床上模模糊糊坐著一個男人高大的背影,猛地倒吸一口涼氣,“啪”一下按亮燈,壯足了膽大吼一聲:“您哪位?!”
房間一瞬打亮。
男人不適應這突來的亮光,眯了眯眼,才慢慢轉過去看她。
林陸驍仍是那件黑色衝鋒衣,拉著衣帽,拉鏈拉到頂部,擋到鼻子過,護士就這麼瞧著露出的那雙眼睛,直覺這人長得帥,心倒寬了幾分,又問一遍,這回緩了神色:“先生,您找誰?”
“這病房的人呢?”
他聲音低啞,帶著獨有的性冷感。
護士記得,“出院了,聽說今天去美國了。”
這話是幫忙辦理出院手續的那姑娘說的,說要去機場趕時間。
護士講到這兒,忽然想起,剛過來收拾東西時候的場景,“她朋友給她辦理出院手續,她自己無聊,就在這兒疊被子,疊了好久,拆了疊,疊了拆,還是那種軍隊裡的豆腐塊,疊地齊齊整整的——”
他忽然低頭笑了下,自嘲的。
當年在他家裡,他手把手教她疊豆腐塊兒——
“疊不好,不許吃飯!”
她真就弓著身,笑嘻嘻地拆了疊,疊了拆,有時候疊好了,會仰著頭跟他求表揚,疊不好就自己一個人悶著樂。
經過那一晚。
後來在部隊訓練,她的內務是所有女兵里最出色的。
林陸驍望著床上那四四方方的豆腐塊兒。
不難想像,她當時疊豆腐塊兒時的心情,她在用這種方式跟他告別。
真他媽夠意思。
走吧。
走了就他媽別回來了!
……
第二天,林陸驍踏上了去安江的火車。
他誰也沒通知,提了個登山包就走了,一如當年上軍校那樣,頭也不回。
結果大劉沈牧幾個就蹲著火車站守著點兒的等他。
當那個黑衣黑褲黑包還戴著黑帽的高大男人出現在火車站門口時,大劉吐了口中的牙籤,一蹦三尺高,拽了沈牧就過去,把人攔住,“我他媽就知道你小子要偷偷走!”
林陸驍雙手抄在兜里,一愣,“你倆幹嘛呢?”
大劉:“你這不是要去受苦受難了,哥們兒來送你一程。”
林陸驍直接朝他腿肚子上就是一腳。
大劉嘿嘿直笑。
南初去美國的事兒,大劉也是今兒個聽徐智藝說才知道,因為南初去了美國,導演通知徐智藝重新進組。
從而也間接得知林陸驍被甩的事兒。
明顯看出林陸驍情緒不好,在這兒節骨眼兒上,大劉也不敢尋他不痛快。
儘管愛情不如意,至少他這兄弟還一直在,於是拍拍他的肩,慷慨道:“你那邊要不方便,啥時候我跟沈牧過去看你。”
沈牧點頭,“行了,進去吧,聽說南方那邊沒供暖,你丫要實在受不了,打個電話跟哥們兒說一聲,我給你十里寒冬送溫暖去,千萬別抹不開。”
林陸驍笑罵一聲:“放屁!”
可就這一聲,把大劉罵哭了,抹著鼻涕眼淚,“我咋還是聽著你罵我舒服!你前陣那溫潤勁兒我都他媽快不認識你了!”
林陸驍懶得再理,揉了大劉腦袋一把,轉身瀟灑,“行了,我走了。”
車站人來人往,喧鬧嘈雜。
戀人離別相擁;親人喜悅迎接,情緒渲染亢奮。
大劉哭得更凶,一如當年,他們少年情長,山河浩蕩。
……
而少年的背後,永遠都佇立著長輩的身影。
張秘書望著林陸驍那挺杆的背影,看了眼身旁的林清遠道:“領導,今年我陪您過年吧。”
林清遠輕咳了聲,“得了吧,你老婆不得找上我家來?”
張秘書:“那讓那邊給陸驍放個除夕?”
“算了吧。”
末了,寒風中的男人目光又漸漸悠長起來,透著滄桑,他忽覺命運悲憫:“兩個兒子,一個南下,一個戒毒,他姥爺當年說的對,我這人就沒本事,他媽在的時候,我護不住他媽,這倆孩子,我一個也沒護住。”
……
而那邊,飛機一晃而過,刮下一道白霧,雲畫相接,直奔向那未知的遠方。
白鴿飛揚,湖水清唱。
自此過。
你往南,我往北。
我們都從頭來過。
歲月里,你所有的柔情萬丈,我都不帶走。
再見啦,我的隊長。
第56章
到美國的日子很安靜,南初很少想起林陸驍,她把更多精力放在她的課業上。
南月如給她主修表演專業,閒暇時找了一位花藝師叫她插花。
表演是本職。
花藝是靜心。
南月如給她找的花藝大師來自日本,一個很溫婉的女人,叫木子,在一日得知南初還修禪時,難得跟她攀談起來,“花道與禪修是一致的,都是靈魂洗滌,大多數現代人因為在工作家庭的壓力下,導致精神壓抑。其實都是需要靈魂升華,讓自己靜下來,在鬧市中去尋找自己內心的聲音,忘卻塵世的煩惱。”
禪修跟花道對南初其實都沒什麼用,該失眠的還是失眠。
“我們的花藝大師,明谷先生,也是佛教信道者,你要是有興趣,我可以帶你去聽聽他的禪修,他講禪講得特別好。”木子跪在地上,用日語道。
南初溫和笑笑,回日語:“下次吧。”
木子看了她一會兒,慢慢說:“你最近笑多了。”
南初自己沒覺得,人倒是懶了不少。
木子:“剛認識你那陣覺得你有點冷漠,心裡壓著很多事兒,你狀態好很多了,花道就是這樣,時間一長,慢慢人會靜下來,就會找回最初的自己。”
等木子走後,南初靠著陽台抽菸,房子買在美國中部小鎮上,前庭有花糙,後庭有兩隻哈士奇。
南初與貓狗無緣,對這些長毛的東西過敏,顯然這兩隻流著哈喇子的大傢伙也不歡迎這新來的主人,她除了上課,其餘時間都在別墅里呆著,南月如跟阿姨不在的時候,就剩她跟倆只哈士奇大眼兒瞪小眼兒。
這兩隻傢伙是南月如的寶貝,在某個心生惡意的夜晚,南初想把這倆只給偷偷丟出去。
結果兩隻體積龐大又懶的狗,跟灘爛泥似的趴在地上,她連拖都拖不動。
南月如警告她三令五申不許打那兩隻蠢狗的注意,南初才放棄。
這天,南月如從樓上下來,看著陽台上吞雲吐霧的南初,踩著高跟過去,一把奪了她的煙丟在地上,冷聲道:“下午沒課?”
南初點頭。
南月如吐槽不遺餘力:“你好好練練你的台詞,我看了你所有的戲,台詞功底太差。”
南初:“哦。”
南月如:“你接的戲也就一部還能看,除了賀正平那部,其他接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你好好練你的台詞,接下去的戲我會給你安排。”
她現在除了哦還能說什麼呢?
南月如雖息影很長時間,但手裡資源不少,能接的片確實比以前沈光宗的資源多,一個月後,就來通知南初,回國去試鏡。
導演挺知名,是她曾經合作過一部戲的男主角,後轉做幕後,拍了不少口碑電影。
其實倒不算是南月如介紹的。
是剛巧過年那幾天,賀正平的賀歲檔電影正巧上映。
南初的表演很讓人驚艷。
她把柳瑩瑩刻畫的入木三分,動靜皆宜,一顰一笑,舉手投足,皆是風情。
特別是電影最後一幕。
柳瑩瑩得知將軍已戰死,失魂落魄回到小鋪子時,隔壁大嬸沖她揚手一指,“將軍來過,就站在那個巷子口,撐著一把油紙傘。”
柳瑩瑩尋到巷口。
在青瓦石磚底下發現一行刻字,
——戎馬一生,誰同我等,河山與共,情深義重。
她淚眼滂沱,手指線瑩地撫著那一行凹凸不平的字,想起將軍帶她縱橫馬場,盪著她銀鈴歡笑。
最後那幕哭戲真是生生把觀眾的心哭碎了。
有觀眾評論,“看了這部戲,唯一的感覺就是南初是個國民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