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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張瑾啞聲道:「阿奚,你先出去吧。」
「阿兄……」
張瑜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兄長現在的狀態平靜得過分,哪裡怪怪的,不太想出去,「我就在這裡陪你。」
「出去!」
這次的語氣冷硬了幾分。
張瑜抿緊唇,只好不情不願地轉過身,走的時候回頭看了好幾眼,才依依不捨地關上門。
但他不敢真的離開,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貼在門上聽裡頭的動靜。
張瑾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如同一尊僵硬冰冷的雕塑。
許久,他才僵硬地抬起手,打開床頭的暗格,取出一把匕首。
「蹭」的一聲,匕首出鞘,鋒利的刀光照亮那雙沉靜卻帶著殺意的雙眼。
他冷冷地看著自己。
張瑾不止一次產生過瘋狂的想法。
在得知她跳崖之後,那些想法就不停地閃現在腦海里,只是時而模糊,時而清晰,時而讓他分不清是想摧毀別人、還是想要自毀,但他沒有時間停下來思考這些,也無法像灼鈺那樣決絕,因為他放不下的太多,少年時的陰影、十幾年的不甘、不肯輸的執拗,他不能容忍任何失敗,他要永遠立於不敗之地、做權傾朝野的宰相。
太多複雜的東西,讓他始終無法純粹地去思考自己的真心,也一步步把自己逼到發瘋的絕境。
現在好了。
他不再是張司空,只是張瑾。
好像十七年的光陰轉瞬即逝,其實他還是那個剛出掖廷、孤僻決然的少年。
從未得到過什麼。
那隻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曾經批過奏摺,斷過生死,如今用盡全力地攥緊刀柄,用力到發抖。
不遠處的桌案上點著一盞燈,光線暖黃,融不開刀鋒的冷意,張瑾渾身的血液都一起涌到了手掌,用盡全力地朝著自己刺去。
「阿兄!」
幾乎在同時,門「砰」地被少年一腳踹開,一顆飛石直直朝張瑾射過來,精準地打中手腕,致使匕首脫落。
張瑾手腕發麻,還試圖去抓匕首。
然而少年眼睛發紅,飛快地衝到他面前,不由分說地搶走了匕首,渾身都在發抖,胸口劇烈起伏,「你為什麼要這樣!」
「阿兄,我知道你不能接受現在的一切,我也知道……是我害了你,可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將我養大的兄長,是唯一的親人!你就這樣離開,讓我怎麼辦!?」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不是說過,任何人和事都不可能摧毀你……我心裡的阿兄也絕不是懦弱尋死之人!」
「大不了有什麼後果,我們一起面對。」
少年滿臉怒色,像是氣壞了,又像是傷心懊惱至極,話說得語無倫次。
說完,他又感覺到深深的無力,一股酸澀直衝眼底,閉了閉眼睛才憋回去,捏著匕首的手用力到發疼。
有件事或許可以挽回,少年牙關咬得發疼,終於說出了那件事,「阿兄,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懷孕了?」
張瑾看著眼前激動又憤怒的弟弟,眼神平靜,依然淡漠。
「我知道。」
這一次,換少年徹底愣住,身形晃了晃,臉色變得蒼白。
「你……」
兄長果然聽見了……
他看著張瑾。
張瑾看著他。
空氣似乎都凝滯了。
兄弟同時喜歡上一個人,分明是弟弟先來的,兄長卻懷了心上人的孩子,這期間恩恩怨怨,說不清誰更對不起誰,若不挑明倒好,挑明了之後,徒增糾結與尷尬。
少年撇過頭,眼睛有些乾澀,許久才輕聲說:「阿兄既然知道已經有了七娘的孩子,為何還要這樣?」
張瑾捂著胸口咳了咳,虛弱地笑了笑,蒼白的臉色在燈燭下近乎透明,「我與她已經你死我活,要這孩子何用?」
「可……」少年不甘道:「謀反是死罪,至少這個孩子是皇室血脈,如果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七娘,說不定她能對你手下留情……」
他還沒說完,張瑾就似乎突然被刺激到了一般,驀地打斷道:「別告訴她!」
張瑜愣住,脫口而出地問:「為什麼?」
為什麼?
張瑾攥著被褥的指骨泛青,近乎不堪其辱般,咬牙閉上了眼。
還能為什麼!?
他骨子裡孱卑又極端自負,百般折磨痛徹心扉,已折損了他的全部自傲,殿上擋箭時已經想一刀兩斷,已經心灰意冷地不想再和姜青姝有任何牽扯。
哪怕有了孩子,也僅僅只是繼續踐踏他的自尊,徒顯難堪。
難道還用孩子要乞她垂憐嗎?
事到如今還跑到她的面前,滿懷期待地告訴她,我們終於有了孩子?
就算她知道了,也一定是嫌惡的。
哪怕這個孩子是他夢寐以求的,生下來也已經無用了。
固然到了這樣的地步,張瑾已經談不上有什麼自尊了,但即便是死,他依然還是想讓自己死得體面一些,至少,至少不要再自取其辱地給她玩弄了。
帝王無情,多做什麼都是徒勞。
自以為百般糾纏是深情,不過是一個人的自我感動。
他已經足夠像個笑話了。
現在他也不執著了,他什麼都不想要了,事後再施捨他什麼,對他來說都無異於一場血淋淋的摧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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