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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只會在他跪在祠堂挨打時,表面上一聲聲求著不要打了,心裡卻得意至極,冷眼看著他匍匐在地上,露出最下賤的醜態。
其實挨打多了,也該習慣了。他十幾歲時也時常挨打,那時是被父親打手板、罰跪,再後來演變成用藤條、用帶倒刺的皮鞭抽,最後,變成了直接敲打脊骨的木杖,要把他直接打死。
因為他行事越來越張狂,輕微的懲罰已經鎮不住他了,他們打得越重,越說明他們的無力,只能用這樣的手段來掩飾自己的惱羞成怒。
誰會管他疼不疼?
就算問他疼不疼,也是虛偽的,另有所圖。
謝安韞猛地抽出袖子,卻被她按住手背,他如同被燙到一般猛地抬頭,看著她,姜青姝垂著眼睫,卻沒有回視他的眼睛。
她什麼都沒說,而是再次拉開他的袖子,從自己袖中掏出一瓶上好的傷藥來,慢慢塗抹上去。
——這是她本來給霍凌備的藥,想讓薛兆順帶轉交來著,後來一忙就忘了。
「你一連多日告假不上朝,朕就料到你傷得很重,特意為你準備了傷藥。」她一邊給他上藥,一邊溫和地說:「太傅年事已高,又極為看中名聲,你若不那麼倔強,他未必會下如此狠手。」
「……」
他咬牙不語。
姜青姝微微抬睫,眸底噙著抹玩味笑意,目光極快地在他強行忍耐克制的面容上掃過,又輕笑道:「你也不必和君後比,在朕心裡,君後是獨一無二的,你也是。」
獨一無二的亂臣賊子。
她姑且給他上好了右臂的藥,又去拉他的左臂,帝王屈尊降貴這樣溫柔,簡直是像是一場荒誕的夢。
謝安韞竟也安靜下來。
他睫毛顫動,望著她白皙纖細的手指,突然產生一種極其陰暗的想法——他希望外面有人放了一把大火,將他和她一起在這裡燒死,燒到屍骨糾纏,無法分辨,也無法分葬。
這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得到了,以免百年之後帝後合葬,便宜了那個趙玉珩。
謝安韞突然說:「陛下和去年判若兩人。」
「哦?」
「臣之前想占有陛下、摧折陛下,是因為陛下長得美,但究其根本,無非是群人總是把忠君掛在嘴邊,越是如此,臣就想越把他們忠的君當著他們的面狠狠磋磨,把這象徵著皇權、尊卑、禮法的陛下,抓在手裡。」
字字誅心。
姜青姝神色不變,「是嗎。」
「但臣現在……已經變了。」
他動情了。
謝安韞自暴自棄地享受著此刻短暫的溫柔,一腔愛恨無處宣洩,在心裡橫衝直撞,脹得他胸腔都要爆裂。
他再也不能忍,突然猛地反手攥住她的手,用力之大,是她完全掙脫不開的,她下意識抬頭,他終於看到了她的眼睛。
太清澈平靜的眼睛,倒映著他激烈動情的眼神。
猶如嘲諷。
他以為她寧死都不會放軟態度,卻是高看了自己,但實際上,她根本對他沒有什麼恨意,才能這樣用溫柔刀慢慢殺他。
他又猛地鬆手,苦笑道:「每次臣以為夠絕望的時候,陛下總能用更無情的方式報復臣呢。」
第61章 女官7
姜青姝揚了下眉梢。
她好像什麼都沒幹吧?他卻又是一副受傷的表情。
要論心腸硬,姜青姝覺得這群權臣一個個都不比她差,謝安韞和張瑾在某些方面殺伐果斷,甚至比她更甚。
現在倒好。
他們反過來說她心狠。
「你錯了,朕不會報復任何人。」她收回手,端詳著謝安韞蒼白又俊美的臉,說:「身為國君,凡事不能講究私心。」
「陛下毒入肺腑,都要死了,講講私心又何妨。」
「朕是要死了,不是大昭要亡了。」
她淡淡道:「君後有孕,朕也已經擬好了昭告天下的詔書,若上天有眼,自會給那孩子該有的血脈,君後會扶她繼承朕的江山,朕死也瞑目了。」
她太懂怎麼扎他心窩子了。
謝安韞冷笑出聲,突然覺得沒意思極了,厭倦地閉眼道:「陸方。」
守在外面的陸方連忙推門進來。
「郎君。」
「把婁平帶出來。」
陸方悚然一驚,懷疑自己的耳朵,「郎君,這……」他急切地看向謝安韞的臉,但對方卻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他張了張嘴想勸,聽到女帝說:「你這下屬,倒是忠心,生怕你自棄籌碼、自尋死路。」
謝安韞冷笑,「看在臣這麼自尋死路的份上,陛下日後應該不會鞭臣的屍吧。」
「何止,朕還會賜你全屍。」
「那臣倒是要謝陛下隆恩了。」
這兩個人的談話內容太過驚悚,陸方僵立在那兒,遲遲不願意去帶婁平過來,但他稍一抬頭,就看到那年輕的天子一邊在笑著說話,一邊用那雙鋒利的眸子在審視自己。
陸方頭皮發緊。
郎君怎麼會喜歡上這樣的人啊……
陸方僅那一眼,都能感覺到那股令人心悸的壓迫感,這就是羽翼漸豐的天子,僅僅十八九歲,卻已經這麼心思深沉,等日後……
陸方不敢想。
「愣什麼神。」謝安韞冷冰冰的聲音在耳側響起。
陸方連忙躬身應了,轉身去帶婁平了,姜青姝踱步到門口,遠遠望了一眼院子裡已被鬆綁、陷入昏迷的謝釗,說:「謝氏子弟日益仰賴家族蔭蔽,的確只有謝卿有真才實學,若能為朕所用,將來也能成為青史留名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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