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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狼崽眯起眼睛,似乎在笑。
豈有此理,竟敢忽視憤怒的野狼。八隻野狼結隊亮出他們的利爪撲向兩道小小的身影,那狼崽本能地仰天長嘯,他的聲音痛苦又悽厲。少年的眼前被巨大的藍光閃得一花,什麼都看不見。
視線再度聚焦時,八隻野狼已經失去了生息。
小狼崽輕輕地嗚咽一聲,他雪白的後背被野狼爪劃出一條貫穿到尾巴的血凜子,似是將他整個從當間劈開了。化狼的狀態似乎無法再維持,巨大的痛楚無處宣洩,小狼崽的爪子用力地摳著掌心、指腹。
緊接著,他的動作像被放慢了數十倍,慢慢地慢慢地由狼崽幻化成狼人最後回到孩子的形態。
少年咬牙衝過去將昏死過去的小狼崽抱進懷裡,狼崽口中喃喃兩句:「我保護你!我保護你……」便再沒發出任何聲響。
下雨了。
鮮紅伴著雨水落進少年的左眼裡、嘴巴里。他的眼前一片猩紅,口腔里充盈著血.腥味。
「別怕,我救你,我救你……」
他滿臉的水,他笨拙地給他做人工呼吸,他嘴裡一刻不停地叨叨著。
抱著、背著,他總得想個辦法帶他離開這裡,救他的命。
一個腳印一個水坑,兩個人的血就著雨水融為一體。
「小亦,跟我們回家。」
年輕的夫妻見少年活著從餓狼林走出來,神色晦暗不明。
「我知道你們因為我感染了燃燼才不要我的,」少年將背上的孩子往上提了提,「你們能不能救救他?我以後會還錢給你們。」
年輕的夫妻只是望著他,並不回應。
他滿身泥土,瘦小羸弱,沒有任何說服力。
少年左眼疼得什麼都看不見,只有大片的紅色。他忍著劇烈的眼痛:「我知道哪裡可以收買像我這樣的怪物,你們可以把我賣掉換錢,但你們必須先救他……」
他努力地討價還價,然而虛弱至極的身體讓他不堪重負地緩緩倒下。
不能摔到小狼崽。
那是他暈倒前的最後意識。
*
「別怕,我救你……」
杜亦從睡夢中驚醒,他茫然又緩慢地眨了眨眼,嗓子因為夢中激烈的嘶喊干疼得像被撕開。他聽到熟悉的儀器聲,才恍惚地猜到自己身在何處。
外面黑得只有月亮的影兒,夜已經很深。
他有點想余賢。
工牌就放在他的枕邊,他只要輕輕拍一下再喊一聲余賢的名字,余賢就能聽到他說話。
小蝸牛一樣慢吞吞地翻了個身,杜亦臉對著門半眯起眼。
這樣,如果余賢過來,他就可以第一時間看到他。
杜亦微蜷著身,把枕頭一點點抽出來,掖在上腹間,雙腿向上蹭壓住枕頭。他摩挲著工牌的邊緣,心頭的水花時而翻騰成浪時而淌成靜湖,最後奔騰到喉嚨時,只吐出一聲輕嘆。
算了。
余賢這些天因為暈血情緒不高,身體狀態也需要調整,還是不要打擾他了。
像在回應杜亦,他的胃裡似是有根粗大的銀針對著潰爛的胃壁毫不留情地扎了一下。
緊接著,又是一下。
如果,如果再來一下,他就叫余賢過來吧。
為了配合半分脆弱半分矯情的胃袋,杜亦將緊壓在上腹的枕頭拿開一點。
手指抵在唇上,他安靜地等著。拳腳相加般的攻擊來得讓人猝不及防,鉤子在他的胃壁打了個孔,穿入再向上提。杜亦驟然一抖,他的上身與雙膝嚴絲合縫地撞到一塊,手指上瞬間多了個牙印。
這次好像有點猛……
就叫余賢一聲,他接不到的,就當喊喊他的名字吧,能治病的。
「余賢……」杜亦像是囈語般極輕地喚了聲。
「隊長!」工牌只亮了一下,余賢的回應很快,像是根本沒在睡,他喊了聲不見對面回應便有些急了,「隊長你醒了?能聽到我說話嗎?」
將工牌貼在耳朵上,余賢唯恐錯過杜亦發出的一個音節,似乎不在乎這玩意到底是不是這麼用的。
「能……」
「我……我馬上過去!你等我!」
余賢呼哧帶喘地奔到診療區時,杜亦的眼皮已經撐不開了。他勉力拉開一條縫讓余賢焦急的身影鑽進來,才戀戀不捨地闔上。
他安靜地側臥著,床頭燈在他的發上映出片片微弱的光暈。頭髮軟軟地貼在額頭上,與杜亦平日裡利落的形象截然不同,倒顯得年齡更小了。
余賢有些自責自己跑得太慢,沒來得及看一看隊長的笑眼。捧玻璃杯似的,余賢試著托起杜亦搭在被子上的右手。這隻手清瘦又虛軟,上面纏著厚厚的紗布,讓他一時完全無法與甩走倒刺長尾的那只有力的手聯繫在一起。
睫毛簌簌抖動,杜亦從疼痛與困頓中掙扎出兩分神志,聲音飄忽道:「我沒事了,別擔心……」
*
只躺了一天半,杜亦就能行動自如了。
傷自然是沒好,精神倒是不錯。只是整個人比平時看起來要蒼白些,一頭沒有打理的頭髮,劉海軟軟地趴在額上,顯得很溫順。
晚飯有餘賢陪著,受了他感染,杜亦多吃了點。余賢借著帶人消消食的由頭領著杜亦到歸一廣場散步。
杜亦的手虛掩在下腹,傷口沒癒合,牽制著他走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