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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一日晚課,她想起那一夜,想起他一聲「對不起」,竟神思恍惚,心神不寧了很久。
衛朝榮在冥淵下微怔。
他實在沒想到她居然是這麼想的。
「你想錯了。」他簡短地說,「全都不對。」
曲硯濃蹙眉。
他居然說她想的全都不對。
「什麼意思?」她問。
衛朝榮一字一句,操縱著觸手在她掌心寫:「他不是為了渡你入仙門而死。」
渡她入仙門,不一定非要他死。
不論有沒有梟岳魔君的追殺,他都會想辦法將她引入仙門,他為了這件事奔走了很多年,只是一直沒能確定,不願用未定的空想來惹她期望。他葬身在冥淵,成了臨門一腳,讓他這年復一年的努力有了結果,但就算沒有這一出,他早晚也會實現這一切的。
而他心甘情願葬身冥淵,也不是為了讓她進入仙門,她究竟在哪裡、是仙是魔其實都無所謂,他只是為了她。
因為那一日再無生路,而他想讓她活,所以他為她死,如此簡單。
渡她歸仙、為她而死,這是兩件事,沒有一點關係,不必非要扯上聯繫。
曲硯濃卻誤會他的意思。
「其實我並沒有要他想辦法渡我入仙門的意思。」時隔一千年,她句句真心地說起遲來的解釋,「我對他說,別說漂亮話,並不是想指責他滿口空話,而是因為我那時覺得這事希望渺茫,所以不想多聽罷了。」
她從沒有遷怒他,也沒有因此怨怪他,她承認她或許曾經深深地嫉妒著他,但她從來沒有把自己的命運怪罪到別人的頭上,也絕不曾因為旁人的命運更幸運一些,便深恨他。
曲硯濃在上清宗觀想過那麼多次,早晚功課,一次也沒落下,足夠她一遍又一遍地想起往事,翻來覆去地懊悔和追念。
她也曾想過一種可能:在衛朝榮的心裡,會不會一直以為她深深嫉恨著他,他會不會以為她其實討厭他?
光是設想這種可能,便讓她心緒複雜,心神搖動,不盡懊惱。
衛朝榮從沒想過會聽到她說出這樣的話。
其實他所習慣的、熟悉的那個曲硯濃,總是在重重假意下掩藏她的真心,連她自己也騙過,刻意忽略她深心裡的真實想法,總是說些言不由衷的話,做出一些迫不得已的選擇。
他沒想到,時隔千年,她也會有這麼一天,把過往的輾轉反側和言不由衷都明明白白地攤開,和他細細地解釋,她那些假意虛情下的真心。
冥淵下常年暗無天日,只有東南西北風獵獵,吹過他虛幻魔影、動盪魂魄,拂過他心口,撩動那玄金索嘩啦啦地輕響,在搖晃里帶著漆黑詭異的血流落墜地,一片冰涼涼的冷意。
可他心口發燙,怦然作響,望見天光。
「我知道。」他想也不想地控制著觸手落筆,卻在漆黑魔元凝成的那一瞬間,心口驀然一陣劇痛。
仿佛萬千利箭穿心,他悶哼一聲,竟站立不住,單膝跪在乾坤冢冰冷的地面上,被墜落在底的血洇染。
甲板上,曲硯濃驟然握攏了五指,卻只觸及到她自己的掌心。
漆黑的觸手在她掌心一瞬間消散,像是一縷黑煙,在清晨的天光里消失不見。
可她已看到了那句話。
他說:我知道。
不是「他知道」,是「我知道」。
衛朝榮一直知道。
她像是久旱枯涸的溪流,已忘了奔流的去向,只是徒勞地、緩慢地前行了一千年,突然有一天夜雨來急,湖海漲潮,匯涌到她這裡,注入萬頃水波,推著她一瞬千里,重又見到奔赴的湖海。
「太好了。」她說,即使無人聆聽。
*
銀脊艦船一日千里,轉眼便已行過大半的行程,再過一兩天就能到達上清宗。
「最晚後天傍晚就能到玄霖域了。」祝靈犀是土生土長的玄霖域修士,即使沒坐過幾次銀脊艦船,卻對時間把握得很準,也很在行地判斷,「既然守船的元嬰前輩到現在都沒有找出那隻元嬰妖獸,接下來估計也不會再大費周章地找出了。」
距離玄霖域越近,銀脊艦船就越安全,妖獸作亂的危險性就越小,遇到什麼事都能及時向玄霖域的鎮妖司求援。
申少揚腦袋一點一點的往下垂,他這段時間好像什麼也沒幹,但忙忙碌碌到處找妖獸,自我感覺累得不輕,不知怎麼回事,聽到祝靈犀一本正經地分析,簡直就像是鐘樓里聽鍾,一聲聲悠揚,聽得他眼睛一閉就睜不開了。
「幸好你不是我們上清宗弟子。」祝靈犀抿了抿唇,對他做出克制的,「否則,你這樣的修士,一定會三天兩頭被獬豸堂帶走。」
申少揚困得睜不開眼,還強行撐著眼皮問,「你們獬豸堂很可怕嗎?」
祝靈犀看他這副模樣就蹙眉。
別說規矩嚴苛,常年逮著全宗門弟子揪毛病的獬豸堂了,就連她看著也渾身難受,很想親自上手糾正,「你不是已經結丹了嗎?怎麼會幹了這幾天活就累成這樣?」
很不正常,說出去簡直丟金丹修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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