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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硯濃很想成為一個仙修,他知道;
他身份暴露,被迫在梟岳魔君的追殺下逃亡回到上清宗,她在驚愕中深深嫉妒他,他也知道。
這些日子通過靈識戒,借著申少揚的視角看過那麼多的現世浮沉,聽過許多後輩修士中流傳著的異聞傳說,一千年前他名聲不顯,卻因為和她有過牽扯,在一千年後仍有一絲半縷的傳聞。
他們說,他和她情比金堅、矢志不渝,從年少時的鐘情不二,到長成後的生死相隨,除了情深不壽,是世上最堅定不移的情意。
可誰也不知道,逃亡回仙域前,他見到的最後一個追殺者,是她。
衛朝榮在魔域混得其實不錯。
金鵬殿是梟岳魔君用來聚攏聲勢的工具,只有內門弟子有機會得到梟岳的賞識和指點。外門弟子數以萬計,幾乎從來沒有在梟岳面前露過臉,鮮少有人能脫穎而出,把握住機會,進入內門。
他偏偏劍走偏鋒,靈泉前的默然反抗,讓梟岳對他下了狠手,以至於在荒林里九死一生,險些送了命,若不是遇見了曲硯濃,便要以魔修的身份默默無聞地死去。
然而當他活著回到金鵬殿,被梟岳魔君再次發現時,後者消了氣,反倒對他生出一點紆尊降貴的賞識,將他調撥進了內門,成了金鵬殿的核心弟子。
無論是在金鵬殿內,還是在整個魔域,內門弟子和外門弟子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語,差別之大,仿若兩個世界的人。
他得了這樣的身份,便也得了上清宗的肯定,令牧山宗在上清宗的日子越發好過,與此同時,當他身份泄露時,梟岳發覺自己提拔的弟子竟然從頭到尾都不是魔修,惱怒非常、大動干戈,不僅親自出手將他重傷,還發下了懸賞令,朝天下仙魔兩道所有修士許下懸賞:
倘若有人能帶著衛朝榮的屍體來到金鵬殿,梟岳便賞賜三枚魔嬰丹,還有數不盡的符籙法寶,足以令一名普通的金丹修士砸著財寶硬生生堆上元嬰。
財帛動人心,懸賞令一出,別說是徘徊在魔域的諸多魔修,就連許多小宗門出身的仙修也動了歪心思,想方設法地打探他的逃亡之路,追著他的蹤跡設下埋伏,重重追殺。
其實身份敗露的時候,衛朝榮已經在魔域待了很久,他無時無刻不在思考這一天,從他踏上前往魔域的路時,便已預料到他終於一日走上這條不知能否有終點的歸路。
他做足了準備,即使身受重傷,經受追殺,仍然竭盡全力拼出了一條生路,硬生生跨越數個魔修地界,逃亡到了仙魔兩域之間的無主之地。
在這片荒蕪無主的地帶,他遇見了一夥蒙面的仙修。
也許是因為他自己便是仙修,所以即使厭惡身為魔修的感覺,他也從來沒有對仙門抱有奢望和浮想,反倒是因為身處魔域,方能更明白體悟到慾壑難填。
他太明白,有些人身為仙修,苦守清規戒律,甘願清心寡欲,並不是因為真心克制了欲望,只是因為生在仙門,恰巧有了仙緣,踏上了這條輕易鋪在腳下的路。
然而當這些人發覺苦守清規、克制欲望並不能帶給他們更多的力量,而魔門又恰好提供了一條看似花團錦簇的路,他們便極有可能迅速地墮落,做出從前親友難以置信的狠辣之事。
梟岳許下的報酬實在太豐厚,足夠這些仙修鋌而走險。
衛朝榮一路上逃亡,狀態算不上好,連修為也比不上來追殺他的那些仙修,對方殺不了他,他也無法脫身,在這片荒寂的無主之地糾纏,引來了許多過路人的留意。
拖得越久,對他來說就越不利。
曲硯濃就是在那時候出現的。
他其實不確定她到底來了多久,在他以一敵多鬥法時,感知並沒有那麼敏銳,甚至沒發現她的靠近,唯有當他刀鋒所指遙遙,正巧遙指在她的方向,他抬起眼眸,望見她。
曲硯濃遠遠地看著他。
隔著鬥法時的靈光,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可他知道她站在那裡看了很久,一步都沒有動,久到圍殺的仙修久攻不下,甚至出言相詢,邀請她一起出手制服他,然後結伴去金鵬殿找梟岳魔君領賞。
他總是神色冷淡,其實不愛說話,在魔域時,常有人叫他「血屠刀」,只因他動手狠辣乾脆,言語稀少,更顯得殘酷,只有在她面前,他常常沒話找話,明明不擅長言談,卻學來花言巧語,說得頭頭是道。
可那一天,他默默地站在那裡,默默地凝望著她,日光璀璨得過分,幾乎有些殘忍的酷烈,照得他晃眼,眼裡的她也模糊遙遠,格外冷清。
他什麼也說不出,什麼也想不明白。
從身份敗露的那一天起,他就過上了顛沛流離、朝不保夕的日子,每天刀口舔血、危機四伏,也許下一刻就要殞命,一切紛紛茫茫,他幾乎一刻靜思也不曾擁有,只在夜深人靜、片刻憩息的間隙,在如夢時分的前夕,幻夢般地想起她。
她會接受一個仙修嗎?
曲硯濃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動靜,直到那伙仙修邀請她一同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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