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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硯濃懶懶散散地瞥著他。
「四方盟的首席大長老蔣蘭時,已與季頌危反目。」戚長羽篤定地說,「雖說四方盟內表現得一如尋常,但總協理院已與壺中天涇渭分明,公事公辦了。」
總協理院統管協調四方盟所有生意,壺中天則維持望舒域內秩序,倘若有人在做生意時發覺自己遭了不公,也會去找壺中天求個公正。
季頌危是總協理院的無冕之君,縱然他沒掛院使的名頭,也不會有任何人將他與總協理院分開看待;蔣蘭時這個大長老則是壺中天的主持者,堪稱四方盟的定海神針。
兩人從仙魔大戰之前便是相交莫逆的好友、知己,共同創建了四方聚義盟,收容四方散修。可以說,四方盟的根就在兩人身上。
可現在戚長羽卻說,季頌危和蔣蘭時已分道揚鑣了。
曲硯濃當真沒聽說過這事。
她坐直了,定定地望向戚長羽——
隨口撩撥一下戚長羽七上八下的心,竟還真得到了點有用的東西?
第38章 碧峽水(四)
曲硯濃和蔣蘭時不熟, 相識已在功成名就後。
名揚四海後,認識的每個人都體面,她是鋒芒鼎盛的化神修士, 蔣蘭時是四方盟地位超然的大長老,彼此沒什麼利益衝突, 卻有百廢待興的山河亟待一同收拾,見面自然客客氣氣、你商我量。
她只知道蔣蘭時是個急性子, 四方盟的修士都說大長老炮仗脾氣,一點就炸,可心腸卻很好, 急公好義、急人所急。
蔣蘭時的炮仗脾氣, 曲硯濃是無緣一見,這世上任何一個人見了她都會學著耐心,但一個人心思不正,是藏不了一千年的。
蔣蘭時無疑就是個心思正了一千年的人。
「為什麼?」曲硯濃問戚長羽,蔣蘭時和季頌危識於微時, 相交莫逆,就算季頌危困於道心劫後性情大變,蔣蘭時也能體諒他的身不由己,一心幫助他化解。
二十年前,望舒域天地崩塌, 萬里靈地化為齏粉,消散在虛空里, 成千上萬的修士不幸喪命。曲硯濃和夏枕玉趕去望舒域與季頌危一同維持天地, 勉強控制住青穹屏障, 止住天地崩塌,而那片崩塌的天地最終化為了茫茫大漠黃沙。
望舒域的修士管這件事叫玄黃一線天地合。
玄黃一線天地合後, 季頌危舍不得錢,私自發放了數倍的清靜鈔,大量買入其他四域的物資,用以賑濟大災之後的望舒域,將四方盟的損失轉嫁給整個五域,被曲硯濃聯合夏枕玉狠狠給了個教訓。
即使如此,蔣蘭時也沒有和他分道揚鑣的意思,曲硯濃聽說她對季頌危大罵了一頓後,終歸是默默打理四方盟,承擔了曲硯濃和夏枕玉給的教訓。
季頌危犯了道心劫也和沒犯一樣,看起來清醒正常,也知道是非對錯,蔣蘭時罵他、曲硯濃教訓他,他都不狡辯,追悔莫及的言語都發自真心,所以蔣蘭時罵他一萬遍,最後還是覺得他有救。
可現在戚長羽卻說蔣蘭時和季頌危徹底分道揚鑣了?是蔣蘭時終於對季頌危失望了嗎?
「屬下無能,沒能探聽出來。」戚長羽是去望舒域挨宰的,四方盟的修士對他愛答不理,他能打聽出來的也就這麼多了,「不過,依屬下看,這是蔣蘭時單方面的決裂,季頌危倒態度如常。」
為了得出這個結論,戚長羽費了不少功夫,原本只是下意識收集信息做後手,根本沒想便宜別人,誰想到一個猶疑間就白白說給曲硯濃聽了。
曲硯濃微微出神。
能讓蔣蘭時同季頌危決裂的大矛盾,一定與道心劫有關,不知季頌危又整出了什麼樣的么蛾子,讓蔣蘭時徹底失望。以二十年前那場清靜鈔的事來估量,季頌危大約又偷偷憋著點能影響五域的歪腦筋。
她是山海域的無冕之君,這五域四溟都仰賴她設下的青穹屏障依存,她可以置身事外嗎?
「原來,」曲硯濃恍然,不知為何又惘然,「又是多事之秋。」
她想起夏枕玉對她的道心劫莫名其妙的關切,這突兀的好意也帶著不祥的意味。
一重道心劫,困住三個人。
她在知妄宮裡待得太久了,久到已忘卻塵世變遷、滄海桑田,不是她不變人世就不變,這人世唯一不變的,只有浮沉本身。
但凡她還有一點責任心,但凡她還存有一點化解道心劫的野望,她就不該漠然坐視、袖手旁觀,可她還有嗎?
曲硯濃默然,久久不語。
「哎呀,哎呀,」衛芳衡忽然叫起來,既有點擔心,又看熱鬧不嫌事大,「飛舟要翻了!」
*
甲板在震動。
申少揚用了好幾個呼吸才意識到這一點,甲板在劇烈地顫動,讓他差點沒站穩——他也分不清這是力竭還是甲板的問題,又或者兩者都有,他握劍的手已發麻,粘膩的血在掌心乾涸,險些讓他誤認作玄衣苔。
那都是他的血,風刀給他留下了無數細小的傷口,玄衣苔更扒掉他一層皮,最要命的是肩上那道幾乎見骨的傷,血水和雨水傾瀉而下,申少揚已有些頭暈目眩了。
「噼啪。」
風雨里不出奇的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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