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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四月到七月,大概是她人生度過得最漫長難熬的歲月了。這幾個月里,他去打了真定,他去打了德州,他去燒了南軍糧草進攻沛縣,期間斷斷續續地回來看她,思念有多深,再分離的時候就有多不舍。

  將軍的女眷們來陪她說話也不能緩解了,承鈺埋頭做針線,給他做,給肚子裡的孩子做。孕期又嗜睡,她吃過午膳,往往能睡到天擦黑的時辰。然後呆望門外寂靜的庭院,問丫鬟今日有沒有王爺的信。

  七月中旬他帶兵進攻彰德時,南軍竟趁虛攻打北平,幸而留下的重兵堅守,撐到他回來救援。打退了南軍,他趕回王府後直奔內院找她,牢牢地抱了好久也不願放手。

  在這之後他沒再出戰,守著北平,一連在王府陪了她三個月,直到十月初,孫懷蔚命大同守將襲入紫荊關威脅保定,他才不得不率軍援救,直到月末又班師回府。

  這時承鈺有孕快九個月了,肚子大得嚇人,站起來連腳都看不見,走一會兒便酸脹難受。所以只要陸玉武在,一看她要下地,都是跑上去抱的。

  她這一胎懷得辛苦,前幾月吃什麼都吐,小臉吐得蠟黃,他每次回來,摸著她細藕似的胳膊,心疼得緊,甚至開始不想要這個磨人的孩子了。

  但看她很快樂的樣子,月份漸長,常說感覺孩子在動,在踢她,他被她的快樂所感染,在府上的日子,每晚都要貼著她圓滾滾的小腹,說些孩子氣的話,試圖逗他們的寶寶。

  陸玉武打算等承鈺生產後,明年春再出師南下。自他知道她有孕後,心裡便又添了分無形的壓迫,越發迫切地意識到,若這場仗再這樣無止境地打下去,腹中的孩子就得一直背著逆臣後代的罪名。

  成王敗寇。只有他勝利了,才能洗刷世安王一脈的冤屈,日後史書工筆,他的小王妃,他的孩子,才不會被扣上亂党家眷的名聲。

  他和聞道,孫懷縝等人幾經商議,終於決定放棄把山東作為南下的突破口,轉而選擇了徐州。

  妻子待產,戰事在即,一切事情紛紛壓下來,他整晚整晚地失眠。可沒想到孫懷蔚比他更著急,屢屢挑釁滋事,幾番派兵攻擾他之前打下的保定永平,又搶占糧草。

  十一月初,保定告急,他不得不暫時撇下妻兒,親自領兵出戰。臨行前承鈺要去送行,他沒答應,把被子在她身上裹緊了,擁著她好一陣兒卻不說話。最後外邊來催時,他才戀戀不捨地放開她,許諾一定會趕在她生產前陪她。

  承鈺無奈,點點頭讓他安心作戰,不要掛懷自己。

  等他走了一會兒她才起來,丫鬟伺候她換了厚厚的衣裳,她就坐在炕上,拿起給他做了一半的漳絨護膝,一針一針慢慢地縫。

  忽然有丫鬟說聞道大師求見王妃,承鈺知道他的身份,一向敬重他,便讓丫鬟把他請進來。

  “大師沒有跟隨王爺去保定嗎?”她笑問著,又讓丫鬟給他上茶水。

  聞道卻始終面色冷冰,瘦削狹長的臉嚴肅而沉默,看得她心裡怪緊張的。

  “貧僧是回來替王爺接王妃去保定的。”他的嘴皮微動,說了這麼句話,承鈺一聽,頗有些驚喜,忙起身下炕,說道:“那大師請稍等,我收拾些衣物就隨大師前往。”

  “不必了!時間緊迫,王妃不要再耽擱!”聞道聲音短促而嚴厲,聽得她心頭一抖。

  “那……那穩婆也要去嗎?我讓丫鬟去叫……”大夫說這月大概就要臨盆了,所以府里一早就請了幾個有經驗的穩婆。承鈺剛要叫丫鬟,又被聞道打斷,“王爺還在城門外等王妃,王妃莫為這些瑣事延誤了行軍!”

  承鈺見他一邊說一邊就要上來拉自己,嚇得連連退了幾步,雙手捧著肚子。

  瑣事?這怎麼能是瑣事。根本不對!玉武哥哥絕不會在這種時候讓她出城,也不會什麼都不讓自己帶,更不會派聞道師父來接!

  慌亂中她意識到來者不善,見聞道看向自己的目光森冷陰寒。喉頭滾了滾,她強壓著懼意,說道:“我還是想叫上穩婆……”

  說這話的時候她就從他身邊繞了過去,想走快些,一雙腳卻脹得難受。丫鬟上來攙住她,她覺得身後有一股寒意追上來,正想加快腳步,寒意直逼後頸,還沒來得及叫外面的護衛,人就失去了知覺。

  聞道深褐色的寬袖一個翻飛,手背直劈過去,眼前嬌小的女子便倒了下去,丫鬟正要叫嚷,也被他一掌劈暈。隨後他背上暈厥的王妃,把她送上早備好的馬車,揚鞭而去。

  陸玉武還未到保定就收到南軍已退回德州的消息,心裡納悶。不過南軍既已收兵,他就可以早些回北平,沒再多想,留了一部分兵力在保定,又匆匆整軍往回趕。

  他回到王府後,飛奔進內院,卻沒看到他期待的人兒,屋裡安靜極了,連伺候的丫鬟也沒有,便開始四處亂找。

  可是哪兒也不見她的身影,又轉回屋裡,看到她做了一半的護膝斜在炕桌上,針還沒扦進去,纏著繡線垂下來,顯是匆匆丟下的。

  能去哪兒呢?他出來又轉到影壁處,見到在等他的聞道,大師一如既往的沉默平靜,右手虎口處掛了串佛珠,淡淡地對他說道:“王爺不必再找了,王妃去了她該去的地方。”

  陸玉武聞言一怔,隨即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雙眼霎時通紅,“她去哪兒?你把她帶去哪兒了!”

  聞道卻是很鎮定,眉目淡然,緩慢道:“王妃身為王爺的妻子,萬事都應該為王爺著想。既然她一人就可以換千萬南軍撤退,為什麼還要勞王爺的兵卒呢?”

  “你把她帶到孫懷蔚身邊?!”

  他心底的恐懼山洪一般噴涌。難怪,難怪他還沒趕到保定,南軍就鳴金收了兵,他怎麼也想不到,是他的承鈺換下的!

  “孫大人屢次暗示我,只要交出王妃,他就率兵退回南邊。我身為王爺的謀士,為王爺打算,自然答應了他。”孫懷蔚自夾河一戰後,就不停派了喬裝打扮的錦衣衛送信給他。

  他知道陸玉武不會同意,所以一直瞞了下來。而據他所看,那位女子暫時沒有影響他們謀反的大事,也就沒有理會南邊的暗示。直到七月中旬北平被圍一戰後,王爺就不肯再出兵,在王府內陪了她三個月。

  做大事者,小不忍則亂大謀。他選中要輔佐的人,什麼都可以有,唯獨不能有軟肋!從去年南邊的太子用那女子來威脅王爺,王爺不顧一切也要救下她開始,他就知道這女子遲早留不得!

  “貧僧為王爺斬去這後顧之憂,王爺才能沒有顧慮地去復仇,去出戰!他日登了帝位,也才能無所避忌地治理天下!”

  聞道很清楚,這場持久的戰爭絕不會因為日後他們打回金陵而休止,它還將無止盡地蔓延到朝堂之上,牽掣王爺的帝業。

  陸玉武恨不得把他就此摔死!抽出腰間的長劍,凌厲地割下戰袍一角,沉怒道:“大師也不必再與小王謀事了!小王沒本事得很,這輩子天下大業看不到,心裡唯這‘後顧之憂’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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