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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高高仰著頭,眼淚倒流,流回心裡就好了。

  誰也不會看見,誰也不會知道。

  他大睜著眼睛看頭頂,嘴裡沒完沒了地嫌棄數落著,這不行那不對,一副脾氣很壞就愛挑三揀四的樣子。

  但凡邊上有人勸一句或者反駁一句,他就要跳腳,像是怪自己又像是怪別人,懊悔不迭地說怎麼能這般輕易的就答應了蘇家那小子。轉過頭來,他又痛心疾首地來罵若生,你怎麼就那麼喜歡他呀!

  說得若生一張臉比桌上的衣料還艷麗。

  說得屋子裡伺候的下人皆忙不迭地溜走不敢多聽。

  只四姑娘宛青和雀奴倆人一時不知該不該避,慢了一步沒走成,叫連二爺給逮了個正著。

  連二爺問:“你們說是不是?”

  倆姑娘面面相覷,什麼是?什麼不是?

  半響,雀奴不知怎地從桌上衣料間扒拉出了一本書,攤開來,將頭一低,輕聲道:“不是三姐姐喜歡的人,三姐姐肯定不嫁。”

  若生一聽,休說她要臉,縱是她不要,這會也扛不住了。

  她窘得兩頰嫣紅,艷若桃李,聲音里都多了兩分羞意:“得得,早晚有我說你的時候。”

  雀奴埋頭看書,聞言悄悄抬眼看了她一眼,笑著道:“反正眼下是我們說你的時候。”

  四姑娘也跟著笑了起來:“三姐要嫁人,這是害羞了。”

  “你們倆別笑。”連二爺板著臉,一本正經地訓誡起了雀奴和四姑娘宛青,“你們別學阿九,千萬別著急嫁人,好好挑慢慢挑!買糖葫蘆還要挑呢!”

  在場三人聽見他的“糖葫蘆論”,不覺都大笑起來。

  連元寶都拍手似地搖起了尾巴。

  若生握拳,輕輕敲了敲桌子,微笑著同雀奴和四姑娘說:“都記著點,爹爹這話可沒錯。”

  連二爺得意臉:“我說的話,一向都很有道理!”

  雀奴和四姑娘忙點頭應是。

  於是連二爺心滿意足,離開木犀苑時已是神清氣慡。

  而元寶,自打進門就貼在若生腳邊沒怎麼動彈,直到連二爺和四姑娘幾個一前一後走出了門,它才變得生龍活虎,纏著若生一通撒嬌。

  若生也直到這時才注意到它脖子上掛著的小錦囊。

  看模樣,依稀還是過去她和蘇彧傳信時用的那一隻。

  她摘下來一掂量,還挺沉,不覺有些意外。

  打開後倒出來一看,裡頭除了張窄窄的紙箋外,竟然還有一枚閒章。

  精而巧,雕了只貓,活似元寶。

  若生失笑,把章子舉到眼前細看,發現上頭是四個小篆——一日三秋。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酸死人。

  她暗暗腹誹了句,嘴裡卻像是含了蜜糖,笑得比任何時候都甜。

  她又將紙箋展開來看,上頭不過短短一句話,幾個字而已,生硬又刻板,十足的惜字如金。

  這提筆之人,懶散又桀驁。

  若生忍不住看看信又看看那枚刻了“一日三秋”四字的閒章,哭笑不得地想,蘇彧這傢伙真是一言難盡……

  他讓元寶送來的信上只一句話,是來問她婚期打算的。

  照理,婚期是由男方選定再來通知女方的,而今蘇彧特地來問她的意思,讓她拿主意,倒算體貼。

  她年紀不大,尚未及笄,父親又捨不得她,婚事說來,並不必急,慢慢籌措些日子也好。

  一番思量後,若生讓人準備紙筆給蘇彧寫了回信。

  ……

  大約是狠翻了一陣黃道吉日,蘇家終於在小半個月後讓媒人帶著雁來“請期”了。

  日子定在了來年秋天,九月初六。

  掐指一算,若生還能在連家過兩個中秋。

  連二爺心裡總算是好受了些。

  ……

  連家和蘇家聯姻的事,也正式傳遍了京城。

  慕靖瑤早早就寫了信來打趣若生,還揚言將來倆人各自有了孩子後,倘若是一男一女,便要搶先定下娃娃親;倘若都是男孩或者女孩,便義結金蘭,左右拜把子這件事是逃不掉的。

  若生看完哈哈一笑,信筆而書,也寫了回信去揶揄她,如此急不可耐莫非是擔心孩子將來不成器,無人說親?

  一來一往,慕靖瑤隔日就回了信來,上書:實不相瞞正是此慮,所以你不答應也得答應了。

  第310章 烏飛兔走

  若生笑過後,佯裝不樂意,唰唰又提筆寫了回信去戲謔她。

  倆人你一封我一封,很快這春日就在筆墨間慢慢老去了。於是盛夏來臨,火辣辣的太陽賴在蔚藍的天空上再不肯離去。地面上的人,叫它狠狠曬了兩月,直曬得腦袋發昏,渾身無力,懶洋洋地躲在屋子裡不願動彈。

  若生屋子裡四角都擱了大塊的冰,總算還有絲涼氣在。

  丫鬟婆子們都說如今這天比起往年來,那是熱得多了。偌大個京城,更是燙得跟火爐一樣,裡頭的人待不住,外頭的人不敢靠近。嘉隆帝畏熱,一早就帶人去了行宮避暑。

  臨行前,他照常邀了雲甄夫人同去。

  但此番雲甄夫人頗有些意興闌珊,便藉口籌措若生的親事一時不便怕是走不開,婉言推拒了。

  不曾想,嘉隆帝聽了這話後仍是再三邀請,希望她能一起出行,而且轉身便賜了一堆名貴物件下來,說是給若生添妝。

  如此一來,等到若生出閣那天,他少不得又會賜一堆東西下來。

  帝王之賞,乃是莫大殊榮,別說若生得千恩萬謝,就是連家也得對他感恩戴德,高聲稱頌才是。

  雲甄夫人與他又是多年好友,雖非血脈姻親,卻有兄妹之情,此情此境,再不好推脫不去。加上距離若生出閣的確還有不短的一段日子,朱氏在,主持中饋的連三太太也在,她這藉口原就不大能立得住腳。

  打定了主意要去行宮後,她尋了一天,將若生叫到了千重園。

  若生的嫁妝里,有一份是親生母親段氏留下。段氏雖然在娘家不大受寵,但始終是伯府出身,為了臉面,該給她的段家也都沒有少。現在到了若生要出嫁,這份嫁妝就原原本本地全給了若生。

  除此之外,還有一份是連家準備的。

  公中出資,不多不少,同若生那幾個已經出閣了的堂姐一模一樣。

  只是若生終究是雲甄夫人偏疼的那一個。

  私下裡,雲甄夫人又悄悄地給她添了一些。

  至於陪房的人選,便由朱氏和三太太商議。

  商量妥當後再由若生親自拍板要誰,不要誰。

  說完嫁妝之類的瑣事後,雲甄夫人提起了雀奴。

  雀奴是個什麼來歷,連二爺等人不清楚,雲甄夫人卻是知曉的。她雖然不大明白若生為何偏偏對雀奴另眼相待,但能肯定雀奴對若生而言很重要。

  且觀察多日,雀奴這孩子秉性不壞,又好學向上,尚算不錯。

  只是她來連家的日子不長,若生來年便要出嫁,恐怕有些憂慮。

  雲甄夫人便道,等到若生出閣後,便讓雀奴住進千重園同她作伴。

  千重園裡而今沒剩下幾個人,只夠用,卻無熱鬧,早不是過去那般絲竹靡靡,酒色喧囂的樣子。雀奴身懷一半東夷血統,生就一隻碧眼,也時常叫雲甄夫人想起故人,想起往事,想起她那早夭的孩子來。

  自打她和若生一同去祭拜了那座衣冠冢後,她的“沉疴頑疾”稱不得不藥而愈,卻多少好轉了。

  現如今的她已能自在放縱地去想一想記憶里的糙原,想一想如果她的無極活著,現在該是何種模樣了。

  她仍然哀傷,卻不再痛苦不堪。

  小若陵的降生,若生的親事……這一樁樁的喜事都逐漸彌合了她內心被痛苦撕咬出的空洞。

  一個孔、兩個孔、三個孔——

  終於不再空蕩蕩,終於不再有尖利的吶喊聲。

  她緊緊擁抱了若生,笑著道:“好了,等你出了嫁便沒什麼事能叫我煩心的了。到那時,我便好好琢磨琢磨怎麼溜去東夷重訪故地得了。”

  她說得輕鬆,若生便也聽的放心了許多。

  ……

  臨到暮夏秋初,天氣涼慡了些。

  小若陵又長胖了。

  若生笑他小小年紀也知道要添秋膘,不想叫連二爺給聽見了。

  她爹那麼個人,正事不通,卻素愛瞎操心,聞言便愁起了兒子的胖。

  又白又胖,穿個紅肚兜,像畫裡的娃娃,一天到晚不愛動彈。

  連二爺愁得寢食難安,見天捧本簿子,抓只筆蹲在若陵的搖車前目不轉睛地盯著看。只要小若陵翻一次身,他便道一聲“好”,然後在他的簿子上記錄一筆。

  這日,朱氏把若陵抱出來放到了臨窗的大炕上,連二爺便也鞋子一蹬爬了上去,趴在兒子邊上照常盯著他看。

  不知是不是叫自家老爹看得煩了,若陵偏著頭,半響也不瞄他一眼。

  朱氏和若生在窗外說話,談起轉眼就要八月,秋闈該開始了,忽然聽見屋子裡傳來一聲響亮的“哎呀”,連忙一齊朝屋子裡跑去。

  到了裡頭,只見連二爺木呆呆地抓著簿子坐在大炕上,手裡的筆早不知掉到了哪兒,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前方。

  若生和朱氏循著他的目光望去,一眼就瞧見了正在揮舞四肢努力爬行的小若陵。

  壯實的小傢伙不動則已,一動就拼了命的動。

  不是翻身就是爬,嘴裡還咿咿呀呀的不知想說些什麼。

  連二爺改換了盯著他的嘴看,沒多久就叫他發現了幾顆米粒似的小白牙。

  只是小孩兒口水滴滴答答的,發現了小白牙後連二爺就嫌棄起了兒子開始躲得遠遠的。

  蘇彧則是三五不時地給他送些吃食。

  連二爺吃人嘴軟,吃得多了,話里話外也就沒有那麼愛挖苦數落女婿,偶爾還會夸兩句東西好吃了。

  吃著吃著,天氣愈發涼快,空氣里日漸有了木芙蓉和蟹爪jú的香氣。

  秋闈開始,朱氏的胞弟朱朗正式進入了貢院。

  照輩分,他是若生的舅舅,但論年紀,他只比若生大上幾歲,比起大部分考生都要年輕。若生同她提議讓朱朗今年便下場一試時,朱氏便只當是讓他多加歷練,並沒指望他能考出什麼好成績。

  然而誰也沒想到,到了放榜之日,金桂飄香,朱朗竟然一舉成功,中了“解元”!

  朱氏歡喜得直掉眼淚,雲甄夫人也很高興,特地讓人去請了朱朗過府用飯,讓他們姐弟倆好好敘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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