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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生抬起頭來,一雙杏眼仍舊紅腫:“菸絲的事,我已知曉。”

  雲甄夫人一怔,隨後驀地揚聲喚起竇媽媽來。

  “您不必責備竇媽媽,原是我逼她說的,不干她的事。”若生長長吁出一口氣,望著姑姑定定說道,“您的阿九已經長大了。”

  所以,您不必獨自強撐。

  言罷,她許久沒有再言語。

  雲甄夫人看著她,也一直沒有開口說話。

  姑侄倆人一坐一立,互相對視著,卻誰也沒有出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若生抱著匣子的胳膊都開始酸脹起來。站得久了。腿腳也有些僵硬麻木。

  雲甄夫人終於說了一句:“將東西拿走吧。”

  若生聞言,沒有絲毫遲疑,抬腳即走,換了竇媽媽進來。

  雲甄夫人方才聽了若生的話,倒沒有責備她,只是道:“查出來了是什麼?”

  “是東夷的躑躅花。”竇媽媽將匣子裡裝著的花呈了上去。

  雲甄夫人眼下還算清醒,接過匣子低頭看了一眼。愣了愣:“果真是躑躅花……”

  她最後一次見到這花。還是十幾年前的事。

  大抵是長於霜雪之中的緣故,躑躅花幾乎沒有香味。

  “躑躅花開得少,即便在東夷境內。近年也不能稱之為常見。”雲甄夫人慢慢將匣子合上,別開了眼,“依他們的本事,恐怕沒有法子拿到煉製好的成藥。”

  她丟開了匣子。聲音冰冷:“這事情還真是蹊蹺。”而後突然話鋒一轉,她看向竇媽媽道。“帶我名帖去請慕家老爺子來一趟。”

  竇媽媽連忙答應了一聲,將將要退下,忽然想起一事不得不稟,急急忙忙又補了句:“夫人。三姑娘說她打從今兒個起便在千重園住下了。”

  雲甄夫人便想起方才若生說的話來,還有她鎮定堅決的目光,說:“由得她去吧。”

  她一貫相信自己。不願意相信旁人,可這種時候。她只要清醒著想一想,便不敢全然相信自己。眼下還好,可一旦等到躑躅花的癮上來,難保她不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若生年紀雖小,但這些日子做的事說的話,她全看在眼裡,是個有分寸,行事堅決果敢的孩子。

  旁人不能信,這個她看著長大的孩子,總歸是能信的。

  雲甄夫人道:“就安排她在東次間住下。”

  竇媽媽應個是,這才退了下去。事後她去見若生,將雲甄夫人的吩咐稟了一遍。

  若生站在堆藏菸絲的屋子裡,聞言忍不住問道:“姑姑是打從什麼時候開始不離煙的?”

  這間屋子其實不大,當初也不知是造了做什麼用的,裡頭只搭了些架子,由南自北,整整齊齊,井然有序,架子上擺著一隻只匣子,裡頭或裝著菸絲,或裝著各色煙杆。若生自從進門,一雙眼睛就再沒有從架子上挪開過。

  “姑娘不知道,已有許多年了。”竇媽媽也站到了架子跟前,一排排看過去,想起了往事來,“夫人年輕時受了傷,沒養好,落下了病根,時不時就要難受上一陣,一宿一宿的睡不著,到了白日裡哪裡還能有精神?可當時,幾位爺年紀都還不大,遇上事還得夫人拿主意,是以夫人這每日裡是忙得團團轉,沒有精神也要強打起精神來,漸漸的便染上了這毛病。”

  竇媽媽苦笑:“何況,夫人心裡頭苦悶著呢。”

  若生一怔,待要詢問,竇媽媽已是噤聲不說了。

  “這麼著,將這些都燒了吧。”靜默了片刻後,若生發了話,“還有那些個人,留著也沒有益處,全打發了吧。”

  不等竇媽媽說話,她又道:“罷了,還是先等一等,我親自去同姑姑說上一聲再動。”

  她收斂心神,重新去見了雲甄夫人,將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說了。

  雲甄夫人此刻看著精神還好,若不是若生先前已經知道了躑躅花的事,只怕也想不到那些地方去。

  聽完她的話,雲甄夫人一句話未問,悉數應允。

  若生心下稍安。

  掌燈時分,她和竇媽媽已讓人將東西都歸攏起來,挖個坑,燒了再埋上,半點也沒留下。至於千重園裡養著的那些人,趕明兒便全部打發掉。

  一切都在悄無聲息地進行著,連家四處全沒驚動,只連二爺晚飯前去木犀苑尋若生,沒遇上人,聽說是住進了千重園,氣得跳腳,要來質問她為何偷偷摸摸的,也不告訴自己。

  若生只得告訴他,姑姑病了。

  今夜千重園裡沒有大動靜,到了明日就瞞不住人了。

  忽然之間,一群人全被打發了,任憑誰知道了都要猜上一猜雲甄夫人怎麼了。若生思來想去,覺得不如索性就說是病了要靜養。

  連二爺很擔心,鬧著也要住進去照料雲甄夫人。

  若生看一眼廊下的燈,聲音穩穩地道:“母親怎麼辦?”

  朱氏的肚子已經很大,開始行動不便了。

  連二爺遲疑了,訥訥道:“我都不放心。”

  “您顧著母親先,姑姑這邊有我呢。”若生拍著胸脯道,“您不放心別人,難道還不放心我?”

  連二爺覷她一眼,默默別開了臉:“勉勉強強算是放心吧……”

  第263章 發作

  若生也跟著別了別臉,對上他的視線,道:“勉勉強強,那也還是放了心了,您回去照顧母親要緊。要真是不放心,等趕明兒天亮了您再過來可好?您白日裡來,我定不趕您回去。”

  連二爺原不滿意,直至聽了後半截話,這才點了點頭,說了句成吧,而後追著她叮嚀了大段恐怕連他自己也不大明白的話,說得口乾舌燥,方才罷休,自回明月堂去了。臨行之際還不忘提,明日天一亮他便過來,她若說話不算話,就是小貓兒小狗兒。

  若生一邊聽一邊點頭,一句多的也不敢說,只喏喏應是,總算哄了他回去。

  人走後,綠蕉也終於得了機會來驗若生的傷。

  白日裡,若生失足跌了一跤,但她自己沒有在意,也沒那心思在意,結果到了這時候夜深人靜了,才覺察出痛來。綠蕉小心翼翼為她挽起褲管,只看一眼,就急了,又是心疼又是擔憂,連聲說:“這都青了,剛摔的時候得多疼,姑娘您怎麼一聲也不吭呢……”一面拿出藥膏來,取了黃豆粒大小的一顆,想下手去塗又恐她疼,踟躕著不敢動作。

  若生失笑,嗔她:“怕什麼,只管塗,我不怕疼。”

  綠蕉抿著嘴角看她一眼,嘆口氣,到底沒奈何下手塗上了淤青處。

  若生倒吸了口冷氣。

  說不疼,還是疼的。

  綠蕉沒好氣:“皮都蹭破了,真不用請個大夫來瞧瞧?”

  “就跌了一跤哪裡需要請大夫。”若生搖搖頭說了一句,轉念卻想起另外一件事來,不覺問道,“慕家老爺子可是來過了?”

  綠蕉道:“還未曾,聽說慕老爺子出門會友去了,得後日才能回來。”

  若生聞言深覺遺憾,沉默了半響,說了句:“著實不巧。”

  兩日工夫,說長不長。說短委實也不短,誰也說不好這裡頭會出什麼變故。

  她心下不安,卻沒法子,連氣也沒精神嘆了。尋常大夫不頂用。太醫院裡的那些個或許有用,但眼下這種時候並非人人都可信任,能請動慕家老爺子,是最好也最穩妥的法子。

  只可惜,如今人不在。

  若生越想越覺得心裡沒底。正要說話,冷不防外頭帘子一掀,竇媽媽連通傳也顧不得,閃身走了進來,沉聲說:“三姑娘,發作了。”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但若生聽懂了。

  她當即站直了身子,趿拉著鞋子就要往外走。

  窗子外沙沙一陣響動,不及眾人反應,轉眼間已成瓢潑之勢。若生推門而出。迎面打來的雨珠又冰又冷,凍得人一個激靈。

  夜色愈黑,周遭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檐下的防風燈光亮漸微,慢慢的也不頂事了。廊下濕漉漉的,她一腳踩上去,鞋面就被打濕了大半。

  這場秋日疾雨來勢洶洶,不比盛夏時節的雨勢小,雨水打在地上,激盪起一層又一層的雨幕。白茫茫的,像是山間瀑布。

  若生深一腳淺一腳,前行的速度卻並未放慢。

  竇媽媽打著傘,牢牢跟在她身側。可在豪雨間,這般油紙傘顯得尤為得單薄,似乎不堪一擊。

  雨勢不收,傘也打不住。

  風亦大,吹得人身上的衣裳獵獵作響,像站在山巒頂峰。一個不慎就會失足跌落深淵。

  雲甄夫人躑躅花的癮,也如同這場風雨一樣,兇猛而難以預料。

  她發了大火,要人去取煙來,可煙早被燒了個乾淨,如今再找,連渣也沒有,誰能給她取得出來。可雲甄夫人卻像是不記得這件事了一般,只說要,旁人一概不提。

  若生進門時,她已摔了一盞紫砂壺,轉眼間又摔了副盤玩多日的手串,繩子一斷,珠子噼里啪啦落地,四處亂滾。

  一屋子的人,皆噤若寒蟬。

  珠子滾啊滾,滾到了若生腳畔。

  鞋履沾了水,濕噠噠的,珠子滾到水痕里,也變得濕噠噠的,像是淚做的。

  若生深吸口氣,把手一揚,沉聲道:“來人拿繩子來!”

  “放肆!”雲甄夫人喘著粗氣拍桌子。

  若生握緊了拳頭也咚咚咚地砸桌子:“還不快去!”

  底下的人這才反應過來,一個接一個地跑出去尋東西。

  “阿九!”雲甄夫人急急喊了一聲,突然口氣一變,軟和下來,“只要一點,一點就夠了……”

  若生聽得心驚肉跳,當下臉色大變。

  她何嘗見過這樣的姑姑!

  “竇媽媽!”厲喝一聲,她扭頭就走,未及出門,眼眶裡已有淚水溢出,低頭抬手一拭,以袖掩面,飛快走至廊下。她受不住姑姑那樣說話,生怕自己一時心軟鑄成大錯,只得先行避開。

  片刻後,若生收斂心神重新入內,雲甄夫人已被束住了手腳。

  一旦失控,她保不齊會傷到自己,憑她的功夫,丫鬟婆子想攔可也攔不住,只能捆起來了事。

  但戒癮之難遠不是這些——

  折騰到夜半時分,雲甄夫人開始高熱不退。

  兩頰酡紅,像是吃醉了酒的人,渾身冒冷汗。意識一會迷糊一會清醒,未曾進食,卻一直作嘔。

  竇媽媽煞白著臉,低喃:“偏生慕老爺子人不在京中,這可怎麼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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