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但這事,一定沒人查過。”若生篤定道。

  若官府追查過兇手,坊間不會一點動靜也沒有,她多多少少會耳聞些風聲。

  蘇彧聞言也點了點頭。

  若生面容端肅:“長生是否會是兇手?”

  “多半不是他。”蘇彧靜了須臾,屈指輕輕叩了叩桌面,篤篤兩聲,他說,“我在屍體附近,發現了一些東西,有塊石頭上,殘留了一點燭淚,碎石fèng隙間,還有香灰。雖然小心收拾過,但到底還是留下了痕跡。”

  若生不解:“這是有人去祭拜過?”

  兇手顯然是個殺人如麻的,怎麼也不能在殺人後反而去祭拜。

  蘇彧道:“在林子遇到長生時,他手中抓著個小布包,隱約露出點線香的頭。”

  若生登時傻了眼,只覺一頭霧水,但仍是立刻找到了關竅:“就算他不是兇手,但他去祭拜過,那他發現屍體的日子便遠早於你,他為何不報官也不曾通知寺里?”

  蘇彧站起身來:“兇手十有八九不是他,但他心中必然有鬼。”

  “屍體怎麼辦?”若生抿了抿淡紅的唇。長生之前同蘇彧在林間說的話,顯然是不想蘇彧將林子裡的事告訴住持,他不會平白無故這般做,這裡頭一定有什麼他們還未發現的,是以在山溝中發現屍體的事,恐怕應當先瞞一瞞半山寺。可也不能讓那些孩子就這麼爛著……

  蘇彧淡然道:“人死如燈滅,該登極樂的早就登了,皮囊如何已無干係。我即刻動身,先悄悄帶個仵作來。這件事立即通傳刑部,恐怕也不會大張旗鼓來查,終究只是群無人在乎的小乞兒罷了。”

  他口氣很淡,臉色卻很冷。

  若生知道他說得沒錯,心頭也是一陣陣泛冷,只叮嚀他路上小心,趁雨送走了人後,她便讓人去尋了雀奴和扈秋娘。

  半山寺,也不平靜。

  雀奴帶著扈秋娘去了大殿進香,還未回來。

  外頭雨大,更是不知何時歸來。

  綠蕉尋過去時,扈秋娘正候在不遠處看著雀奴。她想著雀奴那雙異瞳,想著雀奴身上的東夷血統,怎麼也琢磨不明白這樣的孩子,怎麼會這般敬佛。扈秋娘自己是對拜佛不大有興趣的,是以雀奴上香,虔誠跪拜,她也只立在後頭候著。

  雀奴嗅著檀香,跪在蒲團上,閉著雙眼,念念有詞。

  良久,她才站起身來找扈秋娘。也不知是不是若生胡扯的話有了用處,她待扈秋娘的態度也有些不一樣了。

  扈秋娘陪著她去抽籤,倆人湊近了一塊兒看上頭的內容,可誰看不懂,雀奴便去尋師父解簽,恰逢有個大和尚過來,解簽的師父立即喚了一聲師叔。

  法號戒嗔的大和尚神色淡然地點點頭,忽然瞥見了雀奴,不覺微微一怔。

  雀奴立即反應過來,對方是在看自己的眼睛,當即垂首。

  戒嗔念了聲“阿彌陀佛”,轉身離去,並未再看雀奴一眼。雀奴卻已然失了解簽的興致,正好綠蕉尋來,她便攥緊簽文跟著扈秋娘二人要走。一轉頭,她忽然身子一僵。

  “怎麼了?”扈秋娘敏銳,立刻問道。

  雀奴皺起細細兩道眉,抬手指了指前頭一處拐角,說:“那裡,好像有個人。”

  扈秋娘跟綠蕉循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卻只有風,空蕩蕩地吹過。

  第237章 緣由

  扈秋娘皺眉:“您是不是瞧差了?”

  雀奴聞言愣了一下,朝自己手指的角落看了看,有些猶猶豫豫地道:“興許真是眼花了。”

  雨未歇,風也大,眾人視線所能目及之處,像是蒙上了一層輕紗,遠不如平常風和日麗下所見的清晰。扈秋娘和綠蕉又想著她在檀香繚繞的佛前跪拜了許久,精神頭突然不濟,十有八九是看錯了,遂都沒有當回事,只請她速速回若生那去。

  及至若生跟前,外頭的雨勢已是愈發見大,雷聲轟隆隆的,仿佛要連山也一併劈開。若生叮嚀了眾人幾句,心不在焉地想著下山的蘇彧。

  雨大路滑,並不易行。

  是夜,大雨半點不減,竟是大得眾人連出門都難。門扇一開,大雨便伴著狂風從外頭湧進來,像海上的浪cháo一般。

  雨珠在窗上“噼里啪啦”打了半夜,至天色微明時分,才漸漸小了下來。然而這天夜裡,不止若生未能安眠,半山寺里也還有不少人睜著眼睛醒了一宿。

  長生自從林間和蘇彧分別後,心裡便一直惴惴難安,這股子惴惴到了夜深人靜之際,就越發厲害起來,惹得他休說睡,便是闔眼也難,是以雨勢一見小,他便出了門,漫無目的地在寺里走動,像只無頭蒼蠅不知如何是好。

  他不清楚,蘇彧昨兒個究竟在林子裡發現了什麼。

  那片林子深處幾乎沒有道路可言,若不是他經常偷偷進去瞎轉悠,如今驟然入內也一定會迷路,可昨天會在那裡撞見蘇彧委實出乎他的意料。

  會不會,會不會蘇彧已經走出了林子?

  會不會,他已經發現了那些孩子的屍首?

  長生在清晨微冷的空氣里,想出一身冷汗。

  他初見蘇彧,是在平州那個名叫望湖的小鎮上。他跟著寡母,住在陋巷中,家中有個母親相好的貨郎;而蘇彧。是朝廷派來查案的官員。

  最後,案子破了,兇手抓到了,母親自縊了。

  母親自盡的事。還是他離開望湖鎮以後才聽說的。貨郎被抓的那天,母親又哭又鬧,折騰個不休,指著鼻子罵他晦氣,可人不是他殺的。兇手也不是他抓的,干他何事?他一氣之下,走了。

  臨到了,他也從來沒有同她爭執過一句。

  他娘總說自己原是有錢人家的姑娘,因看中了他爹卻不被家人應允,這才私奔了,一開始也是你儂我儂,一個“情”字就能比天大。可人生在世,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哪一件不重要?

  他爹領著他娘私奔,這科舉是再也不成了。又生怕母親娘家人會捉她回去,跑得遠遠的,人生地不熟,還得小心翼翼過活,掙錢也不是一把好手,日子過得,卻過不好,還要他娘接了洗衣fèng補的活計添補家用。

  一來二去,貧賤夫妻百事哀,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便能叫兩人大吵。

  再後來他爹沒了。他娘一個年輕寡婦孤身將他拉扯長大,著實不容易。他知道,所以她再如何不好,他也不願意同她吵。

  他走的那天。也僅僅只是憂慮自己一個忍不住會同她爭執起來。

  他怎麼也沒有料到,她會就這樣拋下自己。

  如果早知道,他一定說什麼也不走。

  但千金難買早知道,世上哪有後悔藥可吃……

  他回去料理了她的喪事後,索性走得遠遠的,再沒有回過平州。在京里呆了一段日子後。他更是沒有想到,自己還會遇到在平州認得的人和事。

  那日偷偷從林子裡出來,驀地發現站在石佛附近的倆人時,他霎時便驚出了冷汗來。那一瞬間,他心裡有個念頭百轉又千回,然而最終他還是裝作不識得他們,將滿嘴的話給咽了下去。

  因為他沒有把握,能將自己發現的秘密,告訴蘇彧。

  朝廷的人,是否能相信?

  長生無法分辨,哪個是能相信的哪個是不能相信的,他只能一個也不相信!

  他來半山寺的日子說長不長,想著自己孤零零一個,無處可去只想出家,可方丈卻說他塵緣為了,是以他儘管剃度了,卻還不是真正的出家人,只是寄居於半山寺。

  經常來寺里要飯的小乞兒們都認得他,喊他長生哥哥,他也很願意見他們,大家都沒有父母,都是一樣的可憐孩子。慢慢的,來過寺里的孩子,他幾乎每一個都能對上名字。

  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有一天他突然發現,到了日子來寺里的小乞兒卻少了許多,且漸漸的,越來越少,直至某日,一個也未曾出現。

  他困惑極了,可寺里的僧人們卻都說這沒什麼不對勁的,那群小乞兒居無定所,來來去去,有時候便都不來,過些日子沒準就又都冒出來了。

  他無法,只能相信。

  閒來無事,他便時不時往那片林子裡跑。

  但林子裡的路的確不好走,寺里的僧人們很少進去,香客們更是從來也不會去那兒,他誰也不敢提,總悄悄地去。

  林子裡有野花,還有野果,還清淨。

  寺里也清淨,可總不及林子裡。

  他偶爾會想起母親帶著幼年的自己去摘野果子的事,想一想,眼眶都要紅,這可不興讓人瞧見,躲去林子裡也好。

  那日,他同往常一樣,避開了人偷偷朝林子裡去,走啊走,不知不覺就到了深處,想著再走一段大抵便能出林子了,索性一鼓作氣繼續往下去。

  誰知就在他以為四處無人,即將邁出林子的那一刻,他聽見了說話聲。

  說話聲是從右側傳來的。

  他下意識躲開,只聽得說話聲越來越清晰,腳步聲也清楚了起來。

  但那個說話聲,極其怪異,腔調也不尋常,咬字用詞都是他不熟悉的,聲音聽著像女人,仔細聽又好像是男人,是他從未聽過的古怪聲音。

  他不由得悄悄探出半張臉去看,隔著密密麻麻的枝椏,他並未看見說話的那個人,他只看見了一襲僧袍。

  ——那是寺里的僧人。

  他不覺想去看臉,卻始終未能成功。

  然而那一剎那,他看見了跟在僧人後面的一個男人。

  低著頭,扛著一個麻袋。

  那道奇怪的聲音還在說話:

  “師父有何可懼?放眼京畿,這樣的機會可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上頭抬舉你,也就是看師父是個知好歹懂進退的,呵呵呵呵,師父你呀便把那心放寬了,把嘴閉嚴實了就成!”

  第238章 舅甥

  那著了僧袍的人,緊跟著似乎飛快說了一句話,但長生離得遠了,他聲音又小,便未能聽清。幾個人越走越遠,說話聲自然也是越來越輕,長生想要再聽,也是不能,躲在暗處屏住呼吸,最後只聽見那道古怪的聲音仿佛提了提“朝廷”還是“官府”的。

  林間有風,樹葉嘩嘩作響,人聲一出便碎在了其中。

  長生不明所以,可心中知道不好,自己怕是撞見了不該知道的事,眼瞧著那幾人匆匆忙忙像是朝林子外走去,他便不敢立刻跟上,在原地躲了大半天,看著那幾人折返回來,身影消失在前方時,他才揉了揉酸麻的雙腿站直了身子。

  他探頭向他們消失的方向看著,腦海里浮現出的卻是他剛剛瞧見的那一幕。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