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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若生的眼神,越來越冷。

  前往苜園的路上,除了先前的三太太管氏跟她的大丫鬟木蓉外,她們便再沒有遇到別的人。

  所以不論苜園裡有什麼,今兒個針對的,都是連家三太太!

  若生站在苜園門前,盯著那把遍布鏽跡的瑣,看了又看,忽道:“雪梨,你先進去。”

  雪梨原本已經恢復了常態的神情,立即又變得張皇了起來。明明說是來見連三爺的,為何她面上的神色如此凝重?而且那有婢女走在主子前頭的道理,為何突然間要她先行?

  難不成,她還是知道了什麼?

  雪梨胸腔里的那顆心,亂跳起來,一下下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震動得厲害,叫她連話也說不出,一個“是”字,也無法答應。

  是以若生的話音落下後,周圍便只餘下一片寂靜。

  雪梨知曉自己的反應不對,但是這舌頭好像不是自個兒的一般,半天也沒能伸直了,嘴也好像無力張開發聲。

  “沒聽見姑娘的話?”扈秋娘在她身後將手一抬,推了一把她的肩頭。

  雪梨便趔趄著往前跌去,好容易才站穩未曾摔跤。

  她面有忿色,抬起頭來就想要怒罵扈秋娘,可一看若生漫不經心地站在邊上望著自己,她的怒氣就在一瞬間全變成了畏懼,心裡“咯噔”一下,恍惚間有些明白過來。

  扈秋娘膽敢這般對待自己,自然不會是任意為之。

  她是得了若生的首肯的!

  念頭一閃而過,雪梨的雙腿卻全軟了。

  “去吧,你走前頭。”若生微微揚了揚嘴角,催促了句。

  雪梨顫巍巍地往前挪了一步,而後一步兩步三步……她硬著頭皮越走越遠……

  三爺在哪?連三爺的人,到底在哪?

  她一邊走一邊急迫地四下張望起來,可不管她怎麼看,這地方都不像是有人在的。雪梨慌張了起來,突然之間已分不清自己方才聽到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若生此舉,又是如此古怪,這腳下的每一根糙,似乎都變得詭譎了起來。

  而扈秋娘就跟在她身後,跟得不近不遠,卻一點方向也不偏離。

  突然,雪梨的視線里映入了一樣東西。

  不遠處,就在那二樓上,有著她熟悉的標誌!

  扶欄上擱著一束碧綠的長糙,這是他們每回幽會時的標記!

  糙既在那,便證明他就在這裡!

  可他今兒個並未約過她,他為何在此?雪梨怔了下,腳步微頓,身後的扈秋娘便也隨著她的步子,頓了頓。她大口喘息著,手腳冰涼,驀地彎腰抱起地上的一塊表面坑坑窪窪的大石頭來。

  歹念陡生,像是知道自己暴露了,雪梨一把將手中大石朝扈秋娘的腦袋砸去。

  可她不過嬌滴滴的尋常姑娘,縱是與人做丫鬟的,手腳也是細軟,沒有力氣,這一砸準頭雖然不錯,可哪及扈秋娘避得快。

  她眼看著自己失了算,不管不顧拔腳就要跑。

  扈秋娘喝了一聲,匆忙追了上去。

  若生眉頭緊皺,舉目望去,突然聽見身後糙葉簌簌作響,似有人在疾步靠近,當下心神一凜。

  不過轉瞬,她身後就多了一個人。

  她呼吸一窒,眼前便多了一隻手,徑直朝她的口鼻掩來。

  第201章 不是白學的

  動作迅猛,似乎勢在必得。

  只要再過一瞬,她便會被來人給制住,而扈秋娘眼下,正追著雪梨而去,根本不知她在後方遇到了危險。

  那隻手越靠越近,氣氛越來越冷凝。

  千鈞一髮之際,若生的手臂一彎,手肘便向後重重擊了去。將將就要落到她臉上的那隻手,猛然一僵,旋即便自她身後傳來了一聲悶哼,手一下便縮了回去。

  然而若生絲毫不曾猶豫,緊抿著嘴角,驀地牢牢扣住了那隻手,然後一個用力,將來人往前一扯,“嘭”地一聲,摔了對方一個漂亮的過肩摔。

  地上長糙生得密集,如cháo水般向兩側倒了去,露出倒在中間“小徑”上的年輕男子來。

  怕是猝不及防間摔得狠了,他倒在那,神色震驚地朝若生望了過來,而後一咬牙,雙手撐地就要爬起來。但他尚且直起腰來,迎面先來了一隻繡鞋。

  鞋頭上綴著的米分色南珠,粒粒圓潤分明,大小一致,在日光下發出溫潤的光芒來。

  下一刻,這隻鞋子就落了下來。

  一陣劇痛。

  若生在他即將起身的那剎那,一腳踹在了他的心窩子上,不偏不倚又將他給踹回了地上。她跟著姑姑跟竇媽媽,辛辛苦苦、勤勤懇懇地練拳腳,工夫可從來不是白費的。

  少女穿著繡鞋的腳顯得那樣秀氣玲瓏,可踩在他心口的力道,卻那樣得重,毫不留情,冷酷如冰。

  烈陽下,他躺在一堆凌亂的雜糙間。叫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給一腳踩在了腳底下。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從口中吐出一句話來:“玉真,還是玉寅?”

  地上的人,一連摔了兩次,髮絲纏上糙葉,凌亂無狀,穿的也不是千重園裡那伙子人該穿的衣裳。加上陽光甚烈。這人的眉眼愈發顯得模糊起來。

  但直覺告訴若生,這人必出自千重園,這人必然就是玉真玉寅兄弟二人里的其中一個。

  她面沉如水地盯著腳底下的人。

  可他只死死回望過來。一言也不發。

  若生便微笑起來,縱然眉宇間神色仍舊陰沉,這笑容卻還是格外的甜美。

  地上的人見狀一愣。

  她猛地腳下用力,碾了碾。

  衣衫跟皮肉摩擦。發出火燎一般的疼痛來。

  逆光而立的少女,這一刻恍若煉獄裡的妖魔。邪氣又張狂。

  她說:“你不服氣?”

  叫個小丫頭踩在腳底下,他當然是不服氣的!這分明是身為男人的奇恥大辱,分明是絕對不該發生的事!他咬牙切齒地伸長雙手來抓她的小腿,想要將她推開。

  區區一個小姑娘。方才摔了他一個過肩摔不過是他輕敵所致,並不是她厲害!

  他在心中反反覆覆地如此告訴自己,手臂伸長。五指用力。

  然則就在他的手指即將抓到她的褲管時,她的腳一下移開了。他抓了個空,手掌從虛空里往下墜,重重砸在了地上。

  “你不服氣也得服!”若生移開了的那隻腳,卻“啪嗒”一下落在了他臉上,踩的也不知道是鼻子還是嘴,半點猶豫也無,“秋娘,帶雪梨過來!”

  她揚聲而喊,話音剛落,扈秋娘便押了雪梨走了過來。

  雪梨慌亂之下,大腦一片空白,胡亂要跑,可苜園再大,又能叫她跑到哪裡去?扈秋娘生得比她高大,比她腿長,這一步頂她兩步,不過片刻間就將她給抓在手裡,像拎小雞似的拎著她的後領,將她拖回了若生跟前。

  “雪梨。”若生抬腳,落地,側目看向她,面無表情地道,“可認得這人?”

  “奴、奴婢……”雪梨張皇地低頭看了地上滿身瘡痍的人一眼,而後神色劇變,支支吾吾的連話也說不清楚,她像是要辯駁,可嘴角翕動著,半響也沒能將後面的話說出口來。

  若生便笑了下,道:“看你這樣子,這便是認識的了。”

  扈秋娘將地上的人給拽了起來,一把就將他的胳膊扭向了身後,雙手鐵鉗似的扣住了他的手腕,“姑娘,是千重園的玉真。”

  “玉真……”若生揉著自己的手腕,嗤笑了聲,“除了雪梨這傻丫頭外,三嬸身邊的木蓉,想必也是一個……這就已有二人了,只是不知,府里還有幾個像她們這樣的傻子,任由你蠱惑。”

  “所以,你這主意,是打到了三嬸身上?讓木蓉傳假話,誆了她來苜園,你倒還真是膽大包天!”

  若生不敢深想,如果三嬸真的來了苜園,結局會怎樣。

  世上人人都有軟肋,有弱點,那般能幹的三嬸,聽說是三叔的話後,也是巴巴地就來了。

  而且木蓉是她身邊的親近之人,她也著實不易疑心。

  如果可以,玉真恐怕也不會只對雪梨下手,實在是不管扈秋娘還是綠蕉,都不是那麼輕易就能叫他蠱惑的人。

  若生微微眯了眯眼睛,面向雪梨,冷笑:“那些麝香,可是他給你的?”

  雪梨原先只是驚駭,聽到“麝香”二字後,臉色立刻煞白如雪,“撲通”一聲在她腳邊跪下,哭了起來:“姑娘,姑娘饒了奴婢,奴婢只是一時鬼迷心竅糊塗了,奴婢不是有意的——”

  “麝香是你摻在裡頭的,脂膏是你送去明月堂的,你這還不叫有意?”若生聞言,連多同她說一句話的意思也沒了,辯駁得如此蒼白無力,何必多說。

  她掃了玉真一眼,而後對雪梨道:“也罷,事已至此,只要你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講清楚了,我便放你一馬。”

  雪梨急忙謝恩:“奴婢說!奴婢什麼都說!”

  方才若生說的木蓉那些話,她盡數聽進了耳里,眼下對玉真只有滿心記恨。

  她一直以為她是唯一的那一個……

  唯一的。

  所以她才敢冒險去明月堂走那一遭,所以她才願意為他出生入死。

  可那一切,都成了謊話。

  雪梨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奴婢將知道的事全告訴您!”

  若生道:“去千重園尋竇媽媽來。”

  雪梨怔了下,但馬上就從地上爬了起來,匆匆跑遠。

  玉真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賤人!”

  因為就是他也知道,縱然若生放了雪梨一人離去,雪梨也不敢跑,只會老老實實往千重園報信去。否則,就是她真出了連家,那也只是逃奴一個。

  逃奴,可是捉到便能仗斃的。

  更別說,她眼下還恨上他了。

  第202章 埋下種子

  所以雪梨眼下縱是孤身離開苜園,她亦不會逃走。

  玉真望著她離去的那雙眼睛,似淬了毒,張嘴罵了一句刻薄話後,他將頭一偏,竟是掙扎了起來。

  可制著他的人是誰?

  是扈秋娘。

  扈秋娘的身形生得比他還高大些許,他連若生也打不過,哪裡能掙脫開扈秋娘的鉗制。是以他剛剛動了下肩膀,這肩頭就要扈秋娘給死死扣住了。

  稍一用力,那處便傳來骨頭碎裂一般的疼痛。

  他痛叫了一聲,神色一頹,身子像煮熟了的蝦子一般縮了起來,身上沾著的糙葉,又令他狼狽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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