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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生終於忍不住低頭去看它。

  它就趕忙攀上來,來舔她的手指。

  一下兩下,動作諂媚,似想討好她將自己的衣裳脫了不穿。

  可它哪知,它身上穿的衣服,可不單單只是一件奇怪的衣服而已。這件綠蕉連夜趕製的衣服里,暗藏玄機,大有門道。

  它肚皮底下,貼著若生雙腿的地方,隔的也不僅僅只是一塊料子。那料子跟它圓滾滾的肚皮之間,還藏了一件東西呢。

  四四方方,是本書。

  若生探手去它肚子底下摸了一把。滿意地揉了揉它的臉。

  元寶“喵嗚”兩聲,神色鬱悶地將腦袋低了下去,連舔毛的興致也沒了。

  若生看得有趣,就掏出先前蘇彧一併轉交給她的小魚乾,拾起一條餵到它嘴邊。

  這是元寶頂喜歡的東西,但這次它見了竟也只瞥一眼就不作聲了,沒有吃。這模樣。可見是極不樂意了。若生蹙眉想了想。轉而從袋子中另又取出兩條來,並著剛才那條,三條一塊遞到了他鼻子底下。

  “喵!”

  它想也不想。張嘴就咬。

  一口三條,吃得眉開眼笑,都不像是貓了。

  若生亦笑得前俯後仰。

  那天夜裡,蘇彧來見她。一則為的是雀奴的事,二來就是為的元寶。至於帳簿。若生一開始倒是沒有料到他會放心交給自己。但她轉念一想,元寶也是他的心頭好,他都敢交給自己帶著走,區區一本帳簿他還有什麼不敢的。

  更何況他看書極快。兼之過目不忘,這本帳簿看過一遍,上頭記載之事他也就盡數記住了。

  然而當蘇彧將帳簿交給她的那一瞬間。她仍覺得心頭一熱。

  有人願意這樣信任自己,太好。好到無法用言語描述那會她心中的百般滋味。

  她坐在馬車裡,抱著他的貓,不由自主地就回想起了自己在他跟前不慎說漏嘴的那一日。

  而今看來,誤打誤撞,竟也不壞。

  可思緒一轉,她便想到了前世蘇彧臨死前的模樣。

  啟泰元年時,如若嘉隆帝未曾駕崩,那也就只是宣明二十二年,距離今時尚不過五年光景。

  五年後,蘇彧死了。

  到第六年,她也該死了。

  仔細想想,他們二人上輩子倒真是短命短到一塊兒去了。

  不管是她還是他,都不是什麼走運的人。

  若生低低嘆了口氣,神色不由得變得落寞起來。等馬車到達下一個歇腳之處時,她面上才重新多了兩分輕鬆意味。雖然一早打點妥當,他們此行最穩妥安全不過,但只要還未出平州,就不能掉以輕心。

  哪怕是這會已出平州,也得事事小心為上。

  老吳未曾跟上,便有人來同扈秋娘打探消息,扈秋娘只道,老吳另有要事需辦,至於什麼事就不必再問。

  幾個護衛也就樂得不問。

  老吳為人粗鄙,性情也算不得好,偏偏他辦起事來手段狠辣顯得尤為果決,過去很討連四爺喜歡,在連四爺跟前身份不同別個,更得器重些。老吳愛出風頭,也喜歡掌權的感覺,不管掌的是多大權,總也是權,是以他待下頭的人委實算不得好,並不得人心。

  但老吳究竟去做什麼了,扈秋娘當然是知道的。

  很快,一行人在一處十分不起眼的小院子前停下了腳步。

  出門在外,住客棧遠不及這樣單獨租賃一間小院子來得安生。

  而且若生早前就已跟蘇彧約好,要在這小鎮上見上一面,加上此刻天色也漸漸晚了下來,不宜趕路,他們便歇下了,但馬車裡的東西一概不曾卸下。

  若生帶著元寶進了內室。

  綠蕉鋪床。

  少頃,扈秋娘也從外頭走了進來,到若生跟前附耳道:“都死了。”

  若生喝茶的動作頓了下,抬頭問:“拾兒沒走?”

  “沒有。”扈秋娘搖了搖頭。

  她們拿拾兒做餌,讓老吳的假身份看起來更像是真的,用來迷人耳目,但拾兒本不用死。

  在馬車離開之前,她分明有無數機會可走。

  扈秋娘感慨:“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啊。”

  若生低頭呷了一口茶水,沒有再說話。

  過了一會,扈秋娘說:“姑娘,回去四爺只怕會問及此事。”

  老吳原是他的人,後才叫若生要走,連四爺知道人沒了,必定多多少少都會來問上一句。扈秋娘念著若生畢竟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擔心回京後會叫連四爺問得語塞為難。

  若生卻將手中茶碗輕輕頓在了半舊的炕桌上,道:“不怕,同底下的人怎麼說的,就怎麼同四叔說。”

  扈秋娘見狀也就不再多提。轉身叮嚀綠蕉看顧好了姑娘,自己便先退了下去。

  她依著若生的意思告訴了底下的人,老吳今兒個是領了命護送拾兒離開平州的,可不曾想在半道上遇了害,連帶老吳那趕車的心腹也一併丟了命,無一人生還。

  底下的人並不清楚拾兒是誰,但都隱約知道若生帶回來過一個小丫頭。聞言都當了真。

  有人問:“兇手是何人?”

  老吳的身手非但不差。勉強還能算是上佳,尋常幾人應當他還死不了。

  扈秋娘面無表情搖搖頭:“這就不得而知了,平州一貫不太平。你們也都是心知肚明。”

  幾人齊齊啞了聲。

  扈秋娘就道:“夜裡仔細巡邏,休叫姑娘擔驚受怕。”

  一群人就也不再問老吳的事,只各自四散開去,轉而憂慮起了這不太平的地方來。終究覺得不如京城安穩。

  這天夜裡,蘇彧並沒有出現。

  若生也是睡意不濃。歪在枕上眯著眼睛小憩片刻,便醒了過來。

  元寶倒是鮮見的呼呼大睡,胖乎乎的一團蜷在若生腳邊,趕都趕不走。

  大半夜的。若生迷迷糊糊聽見有人在打呼嚕,聲音古怪。她屏息聽了一會,忍不住喚了扈秋娘一聲:“秋娘。”

  “怎麼了姑娘?”扈秋娘眠淺。立時答話。

  呼嚕聲微頓,緊接著又響了起來。

  若生大吃了一驚。她醒著扈秋娘也醒著,這呼嚕是誰打的?

  這時,緊貼著她腳的元寶動了動。

  若生恍然大悟,原來是元寶……

  點了燈一看,它閉著眼,似睡著了,可分明又還是醒著的。

  若生無奈,將腳抽了一點回來。它立馬就也跟著黏了上來,緊追不捨。若生挪一分,它就湊過來一分。湊啊湊,這前爪都快勾到若生的褲管了。她失笑,索性放任它去,它這才不動。

  一晃眼,時辰飛逝,若生睡意全消。

  很快,時近卯時。

  窗外的天色漸漸帶了些白。初夏時節的天,亮得早些,卯時就已見光。

  蘇彧直到此時,才風塵僕僕而來。

  若生披著外衫散著發見的他。

  這模樣本不該見外人,但是她不在意,他就更不在意了。同蘇彧這樣的人打交道,需要講究的事太少,更何況他們眼下所做的事,本就不合規矩。

  蘇彧也只看了她一眼便將視線收了回去,眉宇間難得露出幾分疲憊之色來。

  一夕之間,搗毀陸相在平州的部署跟大部分棋子,著實還是有些吃力了。而且連夜策馬趕來,倦意便不覺更濃。他已經有兩天不曾闔過眼。

  他坐在椅子上,放鬆了身體,閉眼往後靠去。

  若生看著,恍惚間似看到了那個年長的蘇彧同眼前的少年身影漸漸重合起來,沏茶的手不覺一顫,茶水便滴答落在了桌面上。

  蘇彧立即睜開了眼,朝她望來,見她愣著,忽然笑了下:“我臉上有髒東西?”

  一路疾馳,沾染灰塵總是免不了的。

  若生被那突來的笑意晃花了眼,立馬回過神來,避開視線低頭去沏茶,而後遞上前去:“讓三七去打了水好好梳洗一番。”

  他接過飲盡,點了點頭。

  天亮後,二人說了兩句平州的事,若生將帳簿交給了他,又讓人去帶元寶來。

  元寶卻不肯邁開腿。

  蘇彧冷眼看它:“不走?”

  “喵嗚……”

  “當真?”

  “喵……”元寶的聲音越來越輕,身子卻已經悄悄縮到了若生身後去。

  第103章 彆扭

  若生就說:“那便讓它留下吧。”

  蘇彧望著元寶冷笑,笑笑又似無奈,到底還是答應了下來。

  是以回京的一路上,元寶照舊拋下主子,跟著若生走,每日裡黏著若生“喵嗚”、“喵嗚”的叫喚,賴在她腳邊打轉,盯著她鞋面上繡著的蝴蝶,眼也不眨一下。

  蘇彧卻是急著走。

  他是領了差事來的平州,望湖鎮事了,劉刺史的事也是瞞不住告破了,他已到時候該回去。

  故而元寶不跟著他走,也是聰明得緊,不用日夜趕路,也不用再受那顛簸之苦。若生見它生得一身肉,神色又總懶洋洋的,便老覺得它若是個人,必定就是那成日裡只知吃喝玩樂,閒來就睡,嬌慣著長大的人,所以出發後沒多久,她轉頭就命扈秋娘尋了塊軟墊來鋪在馬車裡,讓元寶坐那上頭。

  元寶見了也歡喜,走上前去往那一趴,愜意地打了個大哈欠。

  許是擔心若生畢竟不是自家主子,萬一自己太過鬧騰惹了她生氣,半道將自己丟下就完蛋了,它一路跟著,竟比往常乖巧許多。

  然而馬車越是臨近京城,這天日也就越來越熱。

  漸漸的,這風裡似乎都帶了火,熱氣蒸騰,就連路旁蔥鬱的花糙都被曬得耷拉下了腦袋。

  若生一行人皆換上了輕薄舒適的衣裳,但元寶頂著一身毛,想透透氣也不成,熱得有氣無力的。

  好容易馬車進了京城,熟悉的口音傳入耳中,它才忽然間精神了起來。

  回平康坊之前,扈秋娘來向若生詢問:“姑娘。是否先命人將元寶送去定國公府?”

  定國公府同連家雖然都在平康坊,但位處兩個方向,並不算太近。若生猶豫著,回來的路上她雖然也讓人加緊走,卻到底沒有去時那般焦急,路上多花了兩日,蘇彧一行走得快。按理應當早到了京城。所以這會將元寶送回定國公府。照理是不必遲疑的。

  她略一沉吟:“那就派人先送回去吧。”

  話音落,元寶忽然叫喚了一聲。

  若生低頭去看它,就見它舔了舔自己的爪子。面露可憐之色,眼巴巴地回望過來。

  她見不得這樣的元寶,下意識便心軟如水,改了口風道:“罷了。先將它一併帶回家去吧,你回頭使個人去定國公府報個信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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