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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生不知道,也猜不透姑姑的心思。

  好在四下無人云甄夫人才敢當著她的面,將這些話說出口來,原也就沒指望著她接話。

  嘆口氣,雲甄夫人未再言語。

  屋子裡靜悄悄的,一時間只聞燈花噼啪炸開的聲響。

  驀地,雲甄夫人揚聲喊了人進來奉茶。

  她慣喝武夷茶,若生卻不敢喝,嫌茶湯濃苦,渾似吃藥,等不到回甘,她就要先被苦死了。

  若生吃龍井茶,雲甄夫人卻嫌龍井雖清味卻薄,遂不喜之。

  姑侄二人在吃茶這事上,喜好倒是截然不同。

  雲甄夫人讓人給她也沏了一盞武夷茶,若生低頭嗅了嗅,只捧著不動,眼角餘光瞄著角落裡正緩步退出去的少年。

  玉寅跟陸幼筠……

  貼在白瓷茶杯上的手指緊了緊,她“咦”了聲道:“姑姑,說來我今日在段家遇上了一個沒想到的人。”

  “是誰?”

  “陸相的長女,陸幼筠。”若生抬頭看向雲甄夫人,“她瞧著為人還算親切,說了幾句,像是投緣,主動邀我上門做客去了。”

  “陸相,倒是個了不得的人。”雲甄夫人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他的女兒,想必也差不了。”

  若生道:“四嬸的娘家同陸相可是走得近?”

  雲甄夫人失笑:“陸相那位亡妻,可就是林家的女兒,不過陸夫人去世的早,死的也不光彩,兩家也就並不大走動,你怎地問起這個了?”

  “……”若生怔愣著低頭喝了一口杯中的茶,這裡頭竟然還有這麼一層關係,她過去半點也不知。思忖間,一不留神茶水喝的多了,登時苦得她皺起了眉頭,抿著嘴說不上話來。

  這茶原就濃些,姑姑還非得讓人往濃了煮,真同藥無甚區別。

  她狼狽地將手中茶杯往邊上放下,從齒fèng里擠出話來:“聽了些碎語,正巧想起便問問您。”

  “倒像你爹,喝不慣這個。”雲甄夫人聞言也不多問,呷了一口茶搖頭輕笑,“說來,你三叔也喝不慣武夷茶,這連家,就沒一人懂吃茶的。”說著,她忽然問若生道:“平州那事,可有著落了?”

  若生早前請雲甄夫人身邊的竇媽媽幫著回稟過她請三叔派人,去平州的事,她早想著姑姑會問,卻不想這會問起來了。

  幸而同樣一套說辭,她說給三叔聽過,這會也就繼續拿出來說給姑姑聽。

  雲甄夫人聽完沒多言語,只道:“既然人已派出去了,那就繼續再找找吧,平州攏共那般大地方,翻個底朝天也不難。”

  若生聞言心頭微松,連帶著嘴裡的苦澀味也似乎去了些,好像真的有餘甘在舌尖流連,清香芬芳。

  她眨眨眼,道:“姑姑,說到這事,您回頭給我撥幾個人用吧。”

  第041章 根骨

  “怎麼突然動了這個心思?”雲甄夫人挑起一道眉。

  若生素來懶散,連顏先生的課也都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去上,哪裡會願意插手連家的事。去歲樹葉漸黃的時候,雲甄夫人也曾同她提起過,要不要撥幾個人給她,往後那些屬於二房的產業就能慢慢地交到她手上。

  但若生想也不想就拒接了,半點沒有要管事的意思。

  不願意管,也不願意學。

  她過去就是這樣一個人。

  若生心下甚覺慚愧,板正了身子坐在那謹聲道:“像派人去平州的事,原本我自個兒就能辦了的,可因著手中無人可用,只得去叨擾了三叔,說來也不像話。三叔日理萬機忙得很,您就更忙了,這些小事原不該讓你們為我分心去打理,所以我思來想去,還是該慢慢地管起事來了。”

  雲甄夫人聞言面上微露訝色,轉瞬卻變作了欣慰,說道:“也好,乘此機會你就自己去折騰平州的事吧。”言罷,她又緩聲道,“過些日子,尋個空往千重園來,再跟著竇媽媽學學如何管帳吧。”

  若生吃了一驚。

  姑姑口中的帳,可不單單只是鋪子田莊之流的產出帳簿。這裡頭,最為關鍵的,是“人帳”。連家把控著水路要塞,大部分人的咽喉都被連家扼在掌心裡,這些人,就是連家帳簿上頂重要的一筆。

  論理,她是要出閣的姑娘,不該插手這些事。

  可姑姑偏疼她,規矩也就沒那麼要緊了。

  她沉思了片刻,恭敬地將事情應了下來。

  屋外的夜色漸漸深濃。各處的燈火亦逐漸闌珊冷清下去。無人開口說話的時候,隔著窗子,屋子裡的人似乎都能聽見外頭糙叢間遊走的鳴蟲發出的窸窣響聲。

  天氣愈發暖和起來,那些原藏在角落裡不肯露面的小傢伙們也就慢慢都冒頭了。

  若生屏息聽了兩聲,又見煙霞色的窗紗外影影綽綽似有人在走動,心中忽然一動,小心翼翼詢問起來:“姑姑。我如今再來習武。可是晚了?”

  連家祖上是跑江湖的出身,多年來又混跡於黑白兩道,養得連家上到主子下到僕婦。多少都會些拳腳。只後來遷居京城,後置了一群人伺候,倒都是不會武的,若生身邊的綠蕉。就不通拳腳功夫。

  到了若生這一輩,男丁們照舊是早早開蒙順帶著學騎she拳腳強身健體。姑娘們倒不勉強了。

  願意學的,盡可以跟著學,不願意的就作罷。

  若生那孀居的大伯母生怕自家女兒好好的習武習得手腳粗實,沒半點閨秀溫柔模樣。說什麼也不肯讓若生的幾個堂姐跟著學。四叔家的妹妹,也是因著這個緣由,從不曾學過。

  倒是若生幼時還巴巴扎過馬步。

  可她骨子裡透著懶散。又仗著眾人寵她,哪裡願意吃苦。硬是連三腳貓的功夫也沒有學得。

  加上身邊的堂姐妹們都沒有在這上頭下過力氣,她就愈發不願意學。

  那時也是竇媽媽偶爾來教她,她發了兩次脾氣說不學了,竇媽媽回頭稟了雲甄夫人,這事就算了,從此再沒有提起來過。

  所以若生上輩子嬌滴滴的,手腳無力,而今也沒見長進,白日裡在段家時,三表姐拽著她往沁園深處走,她明明不想走可這人就像是雞蛋似的滴溜溜打個轉,就被拖走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她眼巴巴望著雲甄夫人:“若不晚,回頭您讓竇媽媽再來教教我如何?”

  雲甄夫人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輕描淡寫道:“晚倒也不算晚,左右我這幾日沒有要事需辦,也就不需竇媽媽了,我親自教你。”

  “……”若生想著姑姑辦起正事來嚴厲的神情,莫名膽怯了兩分。

  是夜她回了木犀苑,讓綠蕉帶著人尋了兩身窄袖合身的衣裳出來,仔細備好。

  想著一堆烏七八糟的事,她盯著放在黑漆矮几上的燈,翻來覆去輾轉了大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不曾想,翌日天色還未大亮,她就被人喚著“姑娘”,從溫暖舒適的被窩裡挖了出來。若生睡眼朦朧的洗漱更衣妥當,著了小羊羔皮的軟靴,素麵朝天地開始往千重園裡去。

  她原只是那麼一提,想著怎麼也得過個幾日才開始學,哪知姑姑說了便做,連一日也不叫她歇。

  進了園子,拐過幾個彎就到了空曠的僻靜處。竇媽媽束手立在門口,瞧見她來就笑著迎上來,道:“姑娘夜裡睡得可好?”

  若生哈欠連天,一面點頭如搗蒜:“好,好……”

  “奴婢讓人備了醒神的茶,您先吃一盞?”竇媽媽憋著笑,搖頭問道。

  若生默然,問:“可是苦的?”

  “甜的吃了豈不是更加犯困?”竇媽媽憋不住了,笑出聲來,“罷了,過會也就不困了,您趕緊往裡頭去吧,夫人候著呢。”

  若生木愣愣地頷首,慢慢吞吞往裡走。

  雲甄夫人正站在一棵樹下等她,見狀斥道:“腰杆挺直了,步子好好邁!”

  “……”若生後悔不迭,早知昨夜就先不提這茬了!睡意登時溜了個精光,她提著裙子小跑過去,畢恭畢敬地站到了雲甄夫人面前。

  雲甄夫人仔細看她一眼,見她穿得還算中看,這才道:“扎個馬步看看。”

  “噯!”若生回憶著小時學過的東西,照著她的意思默默擺了個姿勢。

  雲甄夫人抬手重重一記拍在她腰背上。

  若生猝不及防,趔趄著差點摔在了地上。

  “我打一套拳,你仔細看著,能記多少就多少。”雲甄夫人望著她,徐徐說完後就打起拳來。

  她生得高瘦,眉眼卻美艷。身板又筆直挺拔,一套拳打下來行雲流水一般。若生明明仔仔細細盯著看的,可等到回憶的時候,腦海里就只剩下了團漿糊。

  姑姑讓她抬手,她就抬手,讓她踢腿,她就踢腿。

  看了幾招。雲甄夫人的眉頭就緊緊皺了起來。

  若生僵著身子。疑惑地問道:“姑姑,可是有哪裡不對?”雖然她自己覺得,就沒一處是對的……

  果然。雲甄夫人聞言就道:“你根骨太差,習不了多少功夫,就算從四五歲開始發力,也無甚用處。”她搖了搖頭。發間華勝叮咚作響。

  若生汗顏不已,幸而她也只是盼著自己能夠身子強健些。

  她正要開口。忽然聽到身後冒出來個熟悉的聲音,笑哈哈嚷著:“哎呀,阿九笨得厲害——”

  若生立馬轉過身去,一眼就看到她爹連二爺穿了身簇新的湖藍色袍子。咬著手裡的桂花糕屁顛顛湊過來。

  到了近旁,他笑眯眯道:“你根骨差,還是別習武了。”

  不妨話音剛落。雲甄夫人就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別笑。你也是個根骨奇差的,阿九就是隨的你,沒隨好。”

  連二爺沒大聽明白後半句,卻聽懂了前半句,不由得撇嘴,“我會打五禽戲!”

  雲甄夫人失笑,掏出帕子替他抹去嘴角碎屑,道:“你倒容不得別人說你不好,五禽戲是強身健體用的,哪裡需要看什麼根骨好壞。”

  連二爺聽了這話面露失望,轉瞬卻又抓了若生的手,嚼著一嘴的糕點含糊不清地說:“那你好好練,爭口氣!”

  說完這話,他就不走了。

  若生在底下苦哈哈地扎馬步,他就攥著布袋子爬到樹上,坐在分叉的樹幹上,懶洋洋靠在那,不時從袋子裡撈出兩塊果脯來慢慢嚼著,一邊認真看著她動作。但凡碰見她鬆懈下來想偷懶的,就拿吃的丟她的腳,“不准偷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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