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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生傻了眼。

  雲甄夫人面上笑意深了些:“成日裡孩子似的,也難為他記掛著你的終身大事。”

  若生聞言嚇了一大跳,忙道:“他定是一時興起,您不必放在心上!”

  京裡頭的姑娘十五六成婚的多,十七八的也不少,更有早些的十三四便出了閣的,但議親之事,通常十二三就都開始張羅起來了。比較來比較去,花個一兩年,總不稀奇。待到定親,又要花費上年余來好好籌措婚事,一來二去,也就及笄了。

  但前世長輩們開始提及她的婚事,並沒有這般早。

  至於她爹是否在意這事,她更是一點也不知道。如今她跟她爹親近了許多,他動了心思操心她的事,也是有可能的。

  好在姑姑只是笑著說:“好了,你也別怕,他還想多留你幾年,怎會這就巴不得你出閣?不過是想著要趁早尋摸起來,多看看罷了。”

  若生苦笑,她上輩子沒經歷過她爹插手這事,如今碰上了可還真是手足無措。

  偏她爹那麼個藏不住心事的人,這回竟也瞞得滴水不漏,一點也不曾透露給她。

  也不知,他想找個什麼樣的女婿……

  若生記得,自己前世還真說過人家,頭一個說的就是昱王長孫少淵。嘉隆帝親口同姑姑提的這事,加上昱王年輕有為,母族也算得勢,不管怎麼看都是她高攀了。哪怕只是做個側妃,也算連家的殊榮,何況彼時嘉隆帝提的可是正妃。但姑姑最終不曾應允,這件事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

  除此之外,似乎還說過一回,說的是段家大舅舅的次子,她的二表哥。可姑姑嫌二表哥身子骨不夠強健,瞧著弱不禁風的,又兼本就不喜段家人,便想也沒想就拒了。

  她自個兒,卻是從來也沒在意過這些事,而今回想起來,也只有零星片段,記不清了。

  時至掌燈時分,她去明月堂用飯,還沒等站定,她爹就竄了過來,手裡揚著張請柬,一把塞進她手中,笑眯眯說:“送到明月堂里來了。”

  若生一面展開來一面疑惑地道:“是什麼?”

  “是你舅母要辦春宴!”

  若生已展開了請柬,略略看了一遍,“她春天要辦春宴,夏天要辦納涼宴,秋天要辦賞jú宴,冬天要辦賞雪宴,每逢生辰還要請客,到底圖的是什麼?”她滿不在意地將請柬一合就要往邊上丟。有這閒工夫,她不如在家多陪她爹鬥蛐蛐。

  連二爺卻一把搶過,問:“你不想去?”

  若生頷首:“不想。”

  連二爺就小聲嘟囔起來:“那是小祺的娘家……”

  “您想我去?”若生聽到他說起亡母,不由嘆了聲。

  連二爺就重重點頭。

  若生沉吟著:“那就去吧。”

  “聽說今年的春宴不止請了女客,也請了男客,讓你表哥招待。”連二爺展顏,撫掌大笑,“你回頭多留心,瞧瞧有什麼好的青年才俊,看對了眼就回來跟爹爹說!不過太胖的不能要,太瘦的也不成,對對,太矮的也不行,鬥雞眼更不行……”

  第024章 赴宴

  一頓飯的工夫,連二爺就差不多將京里能有的少年郎都給嫌棄了個遍。

  不管是高矮胖瘦,聰慧抑或敦厚,左右就沒一個能叫他覺得滿意的。若生聽得頭昏腦漲,等到他好容易止住話音時,她已滿腦子只剩下這不行那不行,那也不行……

  她提著象牙飯箸呆愣愣地看著她爹,喃喃道:“那您是想要個什麼樣的?”

  連二爺夾起面前的紅煨羊肉塞給嘴裡,嚼著含糊道:“……又不是給我說親,你中意便是了,問我做什麼。”言罷幾下將原就煮得軟爛的羊肉咽了下去,驚喜得笑起來,說:“這羊肉好!”

  挑的上等羊腿肉,洗淨下於滾水煮開撇去浮沫再撈出清洗,而後再將熟了的羊肉切成骰子般大小的塊狀,放入砂鍋與雞湯同煨,湯中再加切好的新鮮筍丁、蕈丁等一道煨上個把時辰,湯濃肉香筍脆,滋味妙哉。

  連二爺吃得高興了,就又將先前說了半響的事給拋去了腦後,只管招呼起了若生吃羊肉。

  若生尚來不及說什麼,就已被他填鴨似的塞下去一碗肉,差點沒撐著,好半天說不上話來。

  反觀連二爺,則歡暢淋漓地吃了一頓,又笑容滿面地叮囑她兩日後去段家赴舅母的春宴時,不要忘了去向外祖母外祖父請安。

  若生扒拉著碗中飯粒,心不在焉地應了,回到木犀苑時臉色卻頗有些難看起來。

  舅母的宴,她前世幾乎一次不落。小時不過像是走親戚,舅母回回也都使了人親自來接她出門,她也很樂意去。雖則她娘未出閣時在段家不受寵,可這門親事,促成的是連、段兩家之間的交情,她就是這份交情的見證。段家對她娘可有可無,等到她娘去了,她在段家反而成了極重要的一個。

  她每回過去,外祖母也會笑著摟摟她的肩,讓人趕緊上吃的上玩的,舅母表姐們也都是送料子的送料子,送頭面的送頭面,委實親熱。

  是以哪怕她明知道姑姑並不大喜歡段家人,她也照舊總往段家去。

  後來她長大了些,繼母朱氏進了門,她就愈發覺得段家人親近起來。

  畢竟,她身上也還流著一半的段家血脈。

  可就是這樣每次她去都熱情得不像話的外祖一家,在連家出事後,落井下石,冷眼旁觀,待她如同陌路人一般。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就是如此。

  連家人滿身銅臭,祖上也不光彩,可又哪裡比得上段家人那刻在骨子裡的利益至上?

  她經歷過那些冷眼,而今再接到舅母下的帖子,就不免意興闌珊起來。

  但她既答應了她爹去,那便去吧,權當再去看兩眼母親生前住過的地方也好。

  於是過得兩日,若生就收拾一番領著綠蕉出門了。

  連二爺一路將她送到了馬車上,左看右看嫌她穿戴得太過素淨了些,可著勁想要往她兩頰塗個大紅胭脂,說氣色好……若生唬得連頭也不敢抬,急急忙忙應著“氣色已夠好了”,一面支使車夫快些動身。

  馬兒打著響鼻,抬腳跑出老遠。

  她這才靠在小窗格邊上,探眼朝著來時的方向遙遙看了一眼。

  她爹長身而立站在那,穿一身湖藍直綴,揚著手沖她揮別,朱氏捧著披風陪在一旁,也學著她爹的模樣小心翼翼揮了揮手。

  若生先是笑,後就忍不住紅了眼,趕忙收回視線不敢再看。

  連家位處京都南面的平康坊,段家則在另一側的青柳胡同,馬車若走得快,也花費不了多少時間,她可不能紅著眼下車。

  若生就索性閉上眼靠在繡銀紅雲紋的緞面軟枕上養起了神。

  約莫三刻鐘,馬車到了永定伯段家門前。

  她聽得耳畔清脆的馬蹄“噠噠”聲響頓住,遂睜開了眼。

  綠蕉來扶她起身,輕聲道:“門口有人候著。”

  若生蹙了蹙眉,頷首不語,略收拾了一番就下了馬車往段家門裡去。門口果然站著一行人,也不知是專程等著她的還是今日來客都候。她才往前邁開一步,就聽站在人群前頭的一人笑著喊了聲“阿九”。

  若生循聲看了過去,卻覺此人十分陌生,一時竟是猜不透是誰。

  她一共有三位舅母,其中一位舅舅是庶出的,非她外祖母所出,所以這來迎她的定然是另外兩位舅母才是。

  可具體是哪一位呢?

  僅看穿戴,似乎也看不出年紀上的細微差別。

  她稍遲疑了下,上前斂衽行禮,略去排行笑著喚道:“阿九見過舅母。”

  “……”來人的臉色卻是一下子就異樣起來,僵著麵皮,嘴角翕翕,“我是你二表姐……”

  若生:“……”

  良久,她才憋出一句話來,“多日不見,二表姐生得越發像大舅母了……”

  她方才倒是忘了,她大舅舅所出的表姐之一,極喜富貴老成妝扮,自覺成熟穩重又兼壓得住場,總將自己往老氣了捯飭。

  綠蕉論起來這也還是頭一次跟著她出門來,這人也是認不全,沒法在旁悄聲提點她。紅櫻原先倒擅這個,若生就不覺思量起來,應當加緊選兩個人上來頂了紅櫻的缺才是。

  實誠衷心的有綠蕉足以,往後要提的人旨在有眼力見,嘴皮子利索。

  她暗自思忖著,對面的段家二姑娘見她不再言語,就有些忍不住了,道:“阿九你這總記不清人的毛病,合該請個大夫來好好治治才是。”被表妹叫成了舅母,生生老了一輩,段二姑娘覺得自己的臉都要被打腫了,語氣就不由尖刻了些。

  然而她話音才落,站在她邊上的大丫鬟就悄悄碰了下她的背。

  段二姑娘便噤了聲,重換笑臉招呼若生入內。

  既是賞早春之景,這宴就辦在了段家的花園裡。

  石亭子裡三三兩兩聚了人,外頭也早早安置好了桌椅,茶器點心亦一早備上。

  若生被人領著先去見了大舅母。

  到了跟前她定睛看了看,大舅母身上的衣裳這還不比方才二表姐那身瞧著老成呢!何況倆人也的確生得頗像。

  她小聲腹誹著,笑吟吟依次見過幾位長輩,隨即問起外祖母去向。大舅母方氏卻笑道不急,老夫人不喜熱鬧,這會正歇著,老伯爺前日出了遠門,這會並不在府中。

  若生原也沒什麼興趣見他們,聞言樂得輕鬆,便由大舅母親自領著去同幾位表姐坐在了一處。

  年長的幾個各自同若生打過招呼就自去說話,細聲細氣,說著些點茶、刺繡之事。唯有坐在若生邊上的那一雙姑娘,一見她就笑開了花。倆人穿著幾乎一色的衣裳,髮式也雷同,就連腳上穿的鞋,手腕上戴的鐲子瞧著都差不多。

  若生分不清誰是誰,卻知道這倆人是誰。

  大舅母生了兩個女兒兩個兒子,剩下的兩個女兒皆是庶出。

  庶出的大表姐前年已出閣,二表姐她方才也見過了,這剩下的就只有三表姐素雲跟四表妹素雪。

  段素雪一落地,姨娘就去了,就此被抱到嫡母身邊教養,因只同行三的姑娘差上一歲,倆人自幼十分要好。

  若生旁的不記得,這二人喜歡做一樣的打扮,她卻是記得的。

  她彎著唇角上前,三表姐素雲就迎了過來,笑道:“阿九今日穿的這身衣裳可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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