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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由得,淚水漣漣。

  第015章 脾氣

  她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翌日醒來時,面上還帶著濕冷的水汽。

  綠蕉送了浸過熱水擰乾的帕子上來,她接了仔細敷在臉上,好半天才算是緩了過來,但鏡子裡的那張面孔瞧著還是浮腫的,倒像是吃胖了兩分。她慣不喜塗脂抹粉,木犀苑裡也幾乎沒有這些物件,是以想掩一掩也沒法子。

  日頭高升,她去了明月堂用飯。

  她爹正坐在那琢磨著昨兒個的翡翠燒賣不錯,念著要廚房趕明兒繼續做,抬頭就瞅見她走了進來,頓時瞪大了眼睛,疑惑道:“你怎麼過了一夜就跟團發麵似的,發起來了!”

  “……”若生頂著張腫臉大步走過去,徑直在已擺好了早膳的桌前落座,夾了塊千層油糕吃,斜睨他一眼,含糊嘟囔道,“您趕緊用了飯回去練字去。”

  連二爺撇撇嘴,搶著也去夾了塊油糕。

  三太太說話算話,前兒個才說起要請朱氏上她那去嘗嘗家鄉菜,這轉頭就索性將廚子直接送到明月堂來了。

  江南來的師傅,又是在京里呆了段日子的,這一手好菜南北結合,倒是別有風味,不光是朱氏的家鄉味了。不僅如此,這位新來明月堂的大廚,白案上很有火候,只隨手揀了幾道拿手的做了讓連二爺嘗過,連二爺便再捨不得人走了。

  光是此刻擺在他們跟前的這道千層油糕,便甜糯柔韌,令人垂涎三尺。一層層薄如紙,色呈半透明,恍若璞玉。

  若生好吃,連二爺也好吃,父女倆埋頭吃著東西,倒也不說話了。

  朱氏進門時,倆人正搶著最後一隻灌湯包子。

  連二爺一面想吃,一面又想著不能同閨女搶食,急得筷子都要握不住。若生笑得眉眼彎彎,故意鬧他,說:“爹爹想吃嗎?”

  “不想!”連二爺耷拉著腦袋。

  若生樂得不行,筷子尖上掛著的那隻灌湯包直晃蕩,搖搖欲墜。

  連二爺趕忙拿了碟子去下頭接,“等會掉桌上了看你還怎麼吃!”

  “我不吃,這就是給您的。”若生將灌湯包輕輕落在了連二爺手裡的瓷碟上,笑得話音都在顫,“別涼了。”

  連二爺眨巴著眼睛看她,跟著笑了起來,兩頰酒渦隱現:“阿九真孝順,好孩子得賞,還是給你吃。”

  一旁伺候著的丫鬟婆子俱都面面相覷。

  這府里金山銀山堆著,還能短了這兩位主子的吃食?就一包子,誰愛吃就吃了吧,快別讓了。

  但主子在座,也沒人真敢將這心思說出來。

  若生原也就是故意逗他,哪裡就非吃不可,眼瞧著東西都要涼了,就催道:“我這都成發麵了,還是不吃了。”

  連二爺一怔,瞅瞅包子再瞅瞅她,而後鄭重點頭道:“這倒是真的!”

  “涼了就擱著吧,吃新鮮的。”

  突然,朱氏端了籠熱氣騰騰的灌湯包上來,不偏不倚擱在了桌子中央。

  剛進門見著那一幕,她扭頭便吩咐了下去讓廚房再送一籠屜來,這會正熱著。

  連二爺湊近看了兩眼,感慨道:“這就對了,早就該讓再上一籠的!”

  若生跟朱氏對視一眼,皆笑著搖了搖頭。

  少頃,早膳用罷,若生帶著綠蕉告退先回木犀苑去。明月堂距離木犀苑並不遠,以若生的腳程,也花不了多少時間。但若生回程的路上,卻是走走停停,慢吞吞得很。

  多練了幾日,她的路已經走得很穩,哪怕小跑幾步也毫無問題。

  陳太醫照舊隔幾日就來看她一回,仔細看過她走路後,也說不像是有問題的,腿腳穩健,已是好全了,這才不再來。

  是以她如今慢悠悠不肯走快,卻是另有原因。

  抄手迴廊外頭栽著的花木,已隱約可見翠色。

  不過幾日,這春日的氣息就漸漸濃郁了起來。真是風一吹,春意便蔓延開了去。

  她走一會停下看兩眼,等回到木犀苑時一算,這短短一段路竟走了近半個時辰。

  然則她磨蹭,也沒人敢催她。

  紅櫻的娘老子是一大早便來見她的,可人不在,只得候著。本以為既是主子喚自己來的,必不會久等,誰知這一等就足足等了大半天,分明是故意被干晾著了。

  若生進了木犀苑,卻也沒有立即傳紅櫻她娘來說話,只慢條斯理地更衣換鞋,一派悠然自得。

  又過一刻鐘,紅櫻她娘耐不住了,支使木犀苑侍奉茶水的小丫鬟來探一探。

  這茶一沏,小丫鬟笑著道:“姑娘,崔媽媽候了好一陣了。”

  話沒錯,語氣也沒錯。

  正端了茶盞要吃茶的若生卻“哐當”一聲將杯子摔了出去,發火道:“怎麼,我還不配叫她等一等了?”

  聲音拔得高高的,窗外路過的下人們皆聽了個清楚。

  “都說崔媽媽在四嬸跟前得臉,權當半個主子待著,連四叔見了她也得畢恭畢敬叫一聲媽媽,真是好大威風!”若生又摔了只杯子,摔得沏茶的小丫鬟尖叫一聲躲開了去,“成,她是主子我是奴才,我不配叫她候著,我就該跪著去請她才是!”

  在場的幾個丫鬟都嚇糊塗了,半響才回過神來,急急忙忙上前去扶她坐下,安撫道:“姑娘快別惱,仔細這碎片割了手。”

  說話間又有人匆匆去地上將碎瓷收拾了,半刻不敢延誤。

  若生一張小臉上卻全是氣,瞪著雙杏眼氣鼓鼓看著一地狼藉不言語。

  綠蕉急得手足無措,跺腳道:“奴婢去叫崔媽媽來!”

  “我不見她!”若生眼眶裡霎時蓄滿了淚水,扭頭就撲在炕上悶聲大哭起來,“我哪配見她啊!”

  這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門外偷聽著動靜的丫鬟原是同紅櫻交好的,聞言立馬撒丫子跑去通知了紅櫻。

  紅櫻一聽就懵了,提了裙子就飛奔去找她娘,進門就問:“您都幹什麼了?”

  崔媽媽一頭霧水,我這等了一早上胳膊腿都要等僵了,還能幹什麼?倒是姑娘叫她來做什麼?

  可紅櫻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得飛快將方才的事說了一遍。

  她娘駭然:“哭了?”

  紅櫻跳腳:“您趕緊去瞧瞧賠個禮吧,這沒得牽累了我!”

  “別慌別慌,”崔媽媽抹一把額上冷汗,“三姑娘一直就是個嬌縱愛發火的,這火不定就是衝著我來的。”但話雖如此,她還是立即就往前頭去了。然而沒走出多遠就被攔住了,說姑娘不見她。

  崔媽媽這才急了,“撲通”一聲直接就地跪倒,“姑娘,您可千萬別為奴婢這麼個不中用的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呀。”

  第016章 罰跪

  一邊說著,她一邊悄悄給紅櫻使了個眼色。

  紅櫻就要撩了帘子闖進去,可才堪堪邁開一條腿,綠蕉就從簾後出來了,皺著眉頭看她兩眼,道:“姑娘正哭著呢,不願意見人。”紅櫻聽了這話,心頭頓時湧上一股不忿,她素來瞧不上綠蕉,哪知綠蕉突然間就有要蓋過她的意思。

  這會她娘巴巴跪在門口,她又叫人給攔住了,就連邊上探頭探腦打量著的小丫鬟那雙眼裡也滿是古怪。

  她愈發惱火起來,抬手就推搡著綠蕉要越過去。

  可綠蕉身子骨遠比她強健,不像紅櫻雖是奴籍,但因老子娘都在府里當差,並不曾做過粗活,手腳嫩著倒像是位府裡頭的姑娘。她大力推了兩下,站在前頭的綠蕉卻是紋絲不動。

  紅櫻斥道:“姑娘還哭著呢,你不在邊上伺候著攔我做什麼?”到底顧忌著裡頭的若生,她壓了壓聲音。

  綠蕉沒動,也不吭聲。

  跪在冰冷地磚上的崔媽媽卻忍不住了,看明白閨女跟綠蕉像是有私怨的,便知這事不能再叫紅櫻插手了,當即抹著眼角哭道:“姑娘快消消氣,奴婢給您賠罪,都是奴婢不好,惹了您生氣。”說著揚手就扇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可奴婢只管候著,怎敢催您呀!”

  言下之意,那奉茶的小丫鬟口中說的話同她沒有半分干係,都是那小蹄子自己胡亂嚼的舌根。

  崔媽媽三言兩語想將自己擇開了去,手下也不踟躕,又扇了自己一個大耳刮。

  “啪啪”兩聲,響徹木犀苑上房。

  四周寂了一寂,紅櫻退了下來,抿著嘴跪在了崔媽媽邊上。

  崔媽媽暗鬆了口氣,眼眶卻越發紅起來。

  內室里則半點聲息也無,綠蕉理了理厚厚的門帘子,回了裡頭。不一會,便有捧著盛了碎瓷片托盤的丫鬟三三兩兩齣來,手裡或是端著盆水或是拿著抹布。

  路過崔媽媽跟紅櫻身畔的時候,唯恐牽累了自己,誰也不敢吱聲,只加快了腳步匆匆走了過去。

  風漸漸大了起來,跪在那的兩個人打起了哆嗦。

  紅日當空掛著,但乍暖還寒的早春時節里,這日頭似乎也是冷的。

  沙漏里的細沙一點點流逝,紅櫻小聲問她娘:“娘,咱們就這麼跪下去?”

  三姑娘脾氣雖大,但也沒跟今日似的,被硬生生氣哭過。

  紅櫻很慌,崔媽媽也慌。

  但姜到底是老的辣,崔媽媽慌歸慌,陣腳卻沒亂。

  她張開張嘴,輕飄飄吐出幾個字來:“我是告了假來的,久不回去,四太太不會不管。”

  畢竟她不是二房的人,更不是這木犀苑裡的人。她在四太太跟前當差當得好好的,這無緣無故被罰跪在了三姑娘門前,總有那好事機靈的會去四房報信。

  崔媽媽料定事情會這般發展,這才毫不遲疑直接便就地跪下了。

  她也的確沒有料錯,少頃四房便來了人。來的是四太太的陪房牛嫂子,進了木犀苑也不理崔媽媽母女,只權作沒瞧見,笑盈盈跟著人進了屋子裡,見了若生便道:“姑娘這是怎麼了?漂漂亮亮的一雙眼,都哭成核桃了。”

  氣氛似乎因著這話鬆快了些。

  坐在炕上斜靠著松花綠彈墨大迎枕的若生卻連眼皮也沒掀一下,似乎根本不曾聽見般。

  牛嫂子見狀心道不好,也就斂了神恭恭敬敬彎腰道:“四太太新得了一批江寧送來的好料子,想著府里還沒開始做春衫,又有您喜歡的顏色,便打發了奴婢來請您得了空去瞧瞧,可有中意的。”

  “才從千重園裡拿了幾匹回來,我不缺料子。”若生淡漠說道。

  牛嫂子聽著她鼻音濃重,倒真是哭過的,不由也心驚了些,又聽她直截了當回絕了連客套話也不說,就知真是動了大怒的,原準備說來求情的話也就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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