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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這世間所有人都要命,那就沒人能張口說話了,這天下人中,總要有那麼些個不要命的去說話。」
「而君子非我志向,我以先生為志。」
韓企不解,「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先生的志向就是我的志向,我就當那個不要命的人。」
韓企大概知道了黃健的意思,這人,太剛直了。
可過剛易折啊。
韓企眉峰緊蹙,又問了一遍,「你真不要命了?」
黃健道:「他們要你殺我,我知你下不去手。可我知道,我若不死,你就要死。你且別怕,明日我就自己去死,我死也不會叫他們如願!」
天空已經被黑雲遮蔽,夜晚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悄然而至。
黃健同韓企見完了面之後,便很快就離開了此處,兩人現在就是見上一面也是不易,韓企這一路上也不知道是甩掉了多少的尾巴,才跟他短暫見上了一面。
黃健回家的路上買了一串糖葫蘆。
回到家後,他臉上又熟練地扯起了笑,就像他這麼些年來一直在人前的那副樣子。
這個時辰,黃若棠正在和他的妻子在用晚膳。
見到黃健回來,黃若棠抬眼看了他一眼,便自顧自地用飯了。
黃健裝作看不見黃若棠眼中的嫌惡,有些討好似的將糖葫蘆放到了她的手邊,他道:「下值的路上正巧碰到的,順手給你捎回來的。」
黃夫人聽到了這話,將手上的筷子狠狠擱置在了碗上,霎時發出一聲脆響。
「棠兒何時吃過這些玩樣,她修身,不吃這些,你這個父親當了這麼些年,這也不知道嗎?」
黃夫人這話一完,黃若棠也擱了筷子,她不再繼續用飯了,漱口淨手。
她看向了黃健,淡淡道:「父親,我不吃這些,誰喜歡吃,你便拿去給誰吃。總之,我這個女兒不大喜歡吃。」
黃若棠這話,明顯意有所指,黃健卻裝作不知,臉上笑意越發勉強,他道:「你吃吃,這東西可甜,可好吃的了呢,你會喜歡的呢。」
黃若棠都這樣說了,也沒想到黃健竟然還敢繼續厚顏無恥說下去,她生平第一回做了極其無禮的動作。她將黃健拿來的糖葫蘆砸到了地上,她看著黃健冷冷道:「我說了我不愛吃,父親何故逼我?」
黃健沒想到黃若棠會這樣激動,他趕緊解釋道:「我沒,我沒想要逼你......我只是想......」
他只是想讓她嘗嘗這個糖葫蘆而已......
可他話還未說完就叫黃若棠打斷。
「你只是想,你只是想!你什麼都是你只是想!你怎麼就沒想過我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呢?母親都說了,我在修身,你非要叫我嘗嘗?」
「咱們不吃就不吃了......沒必要生這樣大的氣。」
「為什麼沒必要!憑什麼沒必要!我都已經開始去說人家了,好不容易表哥那邊給我相看了幾個人家,你知道嗎,就是因為你!就是因為你上一回在街上鬧的那事,那些人都看是避我們若瘟神!生怕我們黃家,就是下一個聞家!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身為女兒,究竟有哪裡對不起你嗎?你要博你的好名聲,把我也搭進去做些什麼!」
黃若棠涕泣漣漣,狀若崩潰,又是這樣,總是這樣,他總是要這樣對自己。
她到底是做錯了什麼,碰上這樣的父親?!
黃健有自己的追求,可他也有女兒啊,他還是個父親啊。
他這個父親以及丈夫做的,屬實是失職。
可他走到現在,已經沒有回頭路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他想要安撫一下情緒失控的黃若棠,可卻被她狠狠推開,「我黃若棠出身不高,也絕不願意輕賤了自己,這一輩子也從沒覺得不如了誰。可我也知道,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時候,身為女子,出嫁之前仰仗家中父親,出嫁之後仰仗家中夫婿。我受夠了有父而勝於無父的日子,你非叫我以後也去落入有夫勝於無夫的境地嗎?」
黃健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只是不停地道:「父親會叫你得償所願的,會讓你好好的,孩子,你別哭,你一哭,父親心裡也難受。你是我從小抱著長大的孩子啊,父親怎麼會不想你好呢......」
膳廳之中,搖晃的燭火將兩人的身影拉得頎長,不斷碰撞搖晃。
黃若棠打斷了他的話,拂開了他的手,她滿臉失望地看向了他,指著他道:「總是這樣,你總是這樣虛偽,這樣冠冕堂皇。我受夠你了,你這麼想要名垂青史,怎麼不去死......怎麼不去死了乾淨,好叫天下人都記住你這個不要命,只要名的直臣,純臣!」
黃若棠如何不知曉黃健為人,她知道他,至少不是那樣子的人。可她現在全然被怒火沖刷,對他十幾年來的不滿,就在這一刻爆發。
甚至,甚至說出,恨不得他去死的話來。
黃健叫她這一番話說的心神俱碎,再次回過了神來之時,就是連黃若棠的背影也不見得了,而他的妻子,也已經跑出去安慰她去了。
他再也支撐不住,滑倒在了地上,捂著臉,哽咽出了聲來。
他這一生,少年得志,在他在翰林院中,那段最困窘的時日,碰上了聞立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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