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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質上來說,姬顯瞧不起趙姝這樣的人。
耽溺情志到這等地步,根本不配為君。
他是真正一無所有的人,年少時去軍中,也曾有過幾個至交同袍,偏都不明不白地死了。後來他知曉了因由,便除了利益牽連,再不與人交心。
對姬顯來說,此世僅有的溫情,全都是趙如晦給他的。晉陽君待他恩重如山,悉心培養,也毫無保留。他早知自己存在的意義,也知那人是死得其所,只是自己並不認同。
太濃烈的情會灼人,一無所有,一無牽掛,他只愛自己,只會為自己恐怖痛心。
正這麼想著,身前人卻陡然抬手捏住了他下頜。
姬顯不由得怔愣著順從著她的力道,就見一張臉上半是暈醉半又哀痛清醒,喪家犬一樣沒半點君王儀態:「你果真是兄長身邊養出來的人,模樣不像,偏這等神情意態,你二人,如出一轍。」
沒用偽音,她身形孱弱,清瘦無光的小臉上遍布著淚,淌進嘴裡混同血沫子口涎作一堆。她醉眼迷離著:「你安民治軍的本事……是那些宗親耆老也首肯的。不然,你來當這趙王吧?我受不了這趙宮了,不,我要離開邯鄲,離開趙國……」
姬顯眼角驀得重重一抽,他按耐下性子暗自打量了她一會兒後,便一把握上她被自己咬傷的右臂,語調低柔蠱惑:「大王醉深了,此話若是落在新河君耳朵里,只怕臣也得先憂心自個兒的腦袋了。哦,對了,伊循城遞了消息來,說那老神醫已將殘毒解法破了。」
第98章 四散7
「什麼!你現下可帶在身上?」她頃刻就沒了醉意般, 邊問著話,竟是直接就去扯他衣袖摸索……
水榭外的韓順沒有走遠,他始終注視著二人的一舉一動。就看到姬顯不曉得說了什麼,引得趙姝扯著他衣擺翻找, 而後她被男人牢牢壓制住。
這動作太過僭越, 像是在親昵地耳語戲弄。韓順忙要趕過去時, 又見姬顯說完了話退開,不待他過去,趙姝就快步跑了出來。
步履之快, 到底是他一個年邁之人趕不上的。
連喊了四五聲都沒能趕上,卻被身後青年按住了肩。
「大王近日換了住處, 還得勞韓翁將晉陽君的這些遺物分置進去。」
侍從方提了個絲絹軟包過來, 就被韓順一下摜去地上, 周遭無人, 他也不避諱, 怒目指過去:「賊子!原來你打得的是要逼瘋她的主意。」
睹物思人,這些日子趙姝苦究殘毒解法, 看似是將喪親之痛放下了些。對於殿內隔三差五出現的眼熟遺物, 她也只是平靜地命人收好。
的確,這些東西都是經由韓順之手放的,而他到今日才算看出來, 自己這是在被人當槍使。
玉冠簡牘一類舊物散落一地, 姬顯垂眼作苦思狀, 竟是親自蹲下身一件件拾了起來。他立起身長嘆了記, 絲毫也不在乎韓順的無禮, 只語調哀沉道:「晚輩不是韓翁,能日日陪侍著, 本是想叫大王有個寬慰憑悼的念想,倒是疏忽了……難怪前日裡聽新河君的一名弟子在那兒胡言亂語的,下了朝在那兒亂傳吾王得了臆症,我讓御史參了他,充軍去了。」
見他語調沉痛,對自己也是一樣得沒有架子,韓順醺醉著眼也就信了。他也懶得再多言什麼,只捶胸頓足地罵了一記娘,便氣鼓鼓地去了。
望著他深一腳淺一腳的疾行背影,侍從收起沾了劇毒的袖箭,問:「主君,這老瘋子靠不住,何不讓屬下直接取了他性命。」
姬顯拍拍他的背,少有的笑得肆意:「你也說他是老瘋子了,深宮裡浮沉過半百,心思仍是寫在臉上,叫人一眼看透。你若殺了他,哪裡再去尋這種人來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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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循城的神醫悟的解法需用到一味奇毒,終因過於玄微難學而無法記述,必得要極為熟悉此症之人當面親傳。
戚英的身份落了定,解殘毒的法子她也試了個遍,趙姝整個人空了下來,便一心只想去伊循。
自那夜醉酒去趙穆兕府上言明,師徒兩個大吵了一架後,趙姝執意搬去了北山的溫泉峪別館。
朝中晉趙數派近來纏鬥,也不知御史廷尉吃錯了什麼藥,翻了陳年舊帳接,名目百出地接連懲黜官員。起初都非是重罪,直到族中一名子侄被貶作庶民後,趙穆兕才悚然確定了,從三個月前起,有人就已經開始處心積慮地剪除他的羽翼。
那一夜,趙姝飲醉闖進趙穆兕府上時,他正在宴請御史趙稟,試圖將人扳回自己這一頭來。
趙稟權衡利弊是第一個領著全族投靠姬顯的,又因自家老祖母的頑疾是趙姝醫好的,他自覺還是有兩分正氣,見了趙姝心中總有些氣弱,便在她半濕著身子入府時,就自覺地離席避開。
僕從們守著滿桌珍饈,才剛要引她去更衣添盞,君臣兩個便爆發爭吵起來。
論辯才,怕全邯鄲也無人是趙穆兕的對手。
趙姝辯不過他,遂當堂耍起了酒瘋。當她聲嘶力竭地對他說,想要離了這座墳冢一樣的宮殿永世不再回來,那一刻,趙穆兕也不知是不是操勞得過了頭,鬼使神差地,竟當著一屋子侍從的面,跛著腿過去,舉拐狠狠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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