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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最終,在她開口之前,周維揚出了聲,精疲力盡,說了兩個字:「我走。」
他說完之後,就起身離開了這片陰鬱的氛圍。
棠昭回她的小房間整理東西的時候,有人走進來,她回頭,看見了周維揚。
門敞著,他就這麼走進來,然後坐下。
最後相處的時機里,只剩大片的沉默。周維揚坐在她的凳子上,棠昭站在書櫃前,整理她的書架。
他蒼白了很多,腮邊青氣明顯,連鬍鬚都沒有時間好好整理。閉著眼,微微仰頭,一呼一吸間,都好似有無數刀片順著空氣湧入身體,無情冰冷地切割他的肺腑。
可是這種疼痛仍然是虛的,只是哥哥的疼是真的。
他一想到周泊謙,就覺得自己死不足惜。
「你去哪裡?」最後,棠昭先開了口問他。
周維揚說:「出國,我爸會給我安排學校。」
他看她。
棠昭就站在他身邊,伸手就能撈到。
她沉默著,站在書櫃前,手裡拿兩本書,忽然忘了往哪裡擱置似的,身子朝向他,就那麼呆呆站著,有幾分無措慌亂的樣子,像一頭受驚的小鹿。
「你就在這兒,好好完成你的學業,會有很好的前途的。」
周維揚用盡身體裡最後一點力氣,給她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希望你展翅高飛。不能的話,起碼健康快樂。」
棠昭低眸哽咽。
她此刻才知道,健康快樂,說來容易的祝福,對世上的許多人來說,竟也是很難很難的事。
「以後,我就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恭喜你了。」
「……」
最後,他說:「昭昭,對不起。」
棠昭往他身前邁進一步,明明不應該再靠近了,還是不自覺地,又往前走了兩步。
「為什麼要跟我道歉啊?」
周維揚低頭垂目,讓她看不清他的苦楚神色。
他抬手攬住她的腰身,臉頰貼過來,隔著衣服,挨著她的小腹。
他又說一遍對不起,貼在她毛呢的外套上,聲音輕輕的,虛虛的,如同冰雪碎裂。
他說:「看著你難過而我無能為力的時候,我就想道歉。」
棠昭抬手,撫在他臉頰上,碰到濕濕的,溫熱的液體。
從他眼尾垂落,滴在她的指縫間,讓她不由輕顫關節,再低眸一看,沒有接住的兩顆清淚滑落在地,很快,消失乾涸。
「維揚,我想知道,是所有戀人的結局都是這樣的嗎?如果不是的話,那為什麼、偏偏是我們啊?」
棠昭忍著酸楚,將他抱住,她聲音很輕、像是夢囈,輕到周維揚都未必聽得見,喃喃自語般說著:「我不想接受,我不要就這樣算了。」
她好想問一句,一定要分手嗎?
不分手,然後異國戀。
幾年後他回來,他們結婚,讓周泊謙送他們進婚姻殿堂,讓一個殘……殘疾人來給他們道喜嗎?
到時候還有誰說得出這句恭喜?
還好沒有問出口。
她太天真、太懦弱,也太殘忍了。
負罪感把她的志氣擊碎,七零八落。
棠昭可以不當明星,她只想換回哥哥的大好前程。
可是……
全都無濟於事了。
「算了,」她徐徐地呼出一口氣,很緩很沉,「我們還是永遠不要再見了吧。」
她甚至不能問他,我們還會再見嗎?
她只能說,算了,還是永遠不要再見了。
周維揚埋在她懷裡,好久好久沒有說話。她的指腹輕碰在他眼角,拭掉了一抹淺淺的潮氣。
是棠昭先搬走的,她回了學校住。
周延生沒有怪罪她,還跟她說想回就回,畢竟家裡有人照應著,方便些。
她看著爺爺一夜蒼老的臉,除了對不起,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縱有千言萬語,周延生也不想說了,一個歷盡千帆的老人,能怪罪一個孩子什麼呢,只拍拍她肩膀:「這事兒不能怪你,別難為自己。」
周維揚在四月底離開,首都機場國際出發。
老宋的車開到航站樓。
他下車,取行李,人長得瘦高,穿淡朴的灰色,輕盈淡薄的春裝送他遠行。他屹立在春風裡,素淨而嶙峋。
從前的周維揚是不會顯現這樣脆弱的一面的,好像下一秒就要為這西風折斷了骨節。
周泊謙醒了之後沒怎麼跟他說過話,他不是針對周維揚,他是誰也不願意多說。這種毀滅性打擊,又不知道要歷經多少個春秋才能跨越。
周維揚也為此變得沉默寡言。
沒人察覺,老宋的車後面還跟了一輛。
棠昭坐在打的計程車上,沒開到機場就看到了周家的車,她讓司機跟上,怕被發現,沒隔得太近。
到此刻,隔一道馬路緩緩剎住。
棠昭輕聲地說:「師傅,我不下車,你在這停一下可以嗎?」
她還掩耳盜鈴地戴了頂帽子。
說好不來送的,如果不是真的捨不得,她今天就不來了。
司機說行。
她看著周維揚過了機場安檢,他拿著護照手機和行李箱,本應該去值機櫃檯了,他卻仍有牽掛,走到大廳中間,又頓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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