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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就只剩下了楊籍。
這個兒子不夠出挑,但卻足夠乖巧,只有他從小就聽話地守在父母身邊,像一隻怯懦的雛鳥,不向外飛,只肯留在父母溫暖的羽翼。
所以所有脫離了嚴格話語的甜溺愛意,都順理成章地落在了楊籍的頭上。
楊宏有最寄予期望的兒子,有最盼望成才的兒子,卻只有一個作為父親最心愛的兒子,那就是楊籍。
而現在,這個最愛的兒子,就躺在他的懷裡。
楊宏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痛意,那個最可愛的小女兒夭折的那天,也是一個這樣的深冬,他抱著小小的一個女兒,拿自己的大氅裹住她,也沒能讓她冰冷的體溫重新變得溫熱。
當初的痛已經去得太久了,他幾乎都要忘了,沒想到二十年以後,他又要這樣再重新感受一遍。
只是這一次,是他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
楊宏非常清楚楊家沒有以後了。他的小兒子鐵了心地要追求真相,哪怕把整個楊家拉下水也在所不惜。他從前管不住楊簡,如今自然也管不住他。
楊簡早已走到了太遠的地方,楊宏叫不回他,救不回楊家,唯一能做的事,就只剩下這一件。
他要把自己最愛的孩子送走。
楊籍雖懦弱,卻絕對不肯丟下自己的家人,將來楊家人難逃一死,他必然願意與家人同赴死局。
可到了那時候,他難道要叫自己家已經嫁出去的那幾個女孩,來為家人收屍撿頭,來為戴罪的家人送葬埋土嗎?
他親眼造成謝家的一切,總不能再叫自家的孩子,再走上這麼一條路。
楊宏淚流滿面,蹣跚地抱著冰冷的楊籍,想要站起,卻再也無力站起。他踉蹌一步,抱著自己的孩子,重重地摔倒在冰天雪地。
第102章
謝惜在那個僻靜的小院子裡看過了幾回冬雪,才等到有內監前來,請她前去相見太子。
她知道這一切都要結束了,整理了衣衫,跟隨內監一道,走出院子。
這並不是謝惜頭一回見太子。
當日她隨宋既明回到上京之時,宋既明堅持她是此案關鍵,沒有讓任何人帶走她,而是直接入宮向今上請命,之後謝惜便直接被太子手下的人帶到了東宮去。
當時,她沒見到今上,但卻直接面見了太子。
太子雖一派由內而生的威嚴之色,大抵因為謝家有冤的說法一時橫行,所以面對她時態度尚算得溫和。
待簡單問過她情況,又收下了謝惜呈交的證據,便讓內監帶她安置,而後安排了手下處理此事的官員,繼續與她對接。
至今日,是第二回。
謝惜心裡大約也能想得明白。她在這案中自始至終不被傳召,無非是因為天家早已有了決斷。他們想要剷除端王,想要解決勢盛的世家,如今有了個絕妙的時機,便正好一起處理。
至於她,並不是什麼重要的元素。
現實也的確如此。此案結果落定,與今上商議過後,由中書字斟句酌地擬好旨意,而後全然按照流程走了下去。
只是今日,謝惜並沒有見到太子。
她被帶到一處偏殿,太子手下那位當日來問她情況的官員正在其中等候,見到她後,二人客氣地見過禮,他便伸手從桌上取了一張紙,遞給謝惜去看。
那張紙上,是和頒布的旨意一樣的內容。
一出大案,千百人的性命,濃縮在這白紙黑字,輕易寥落,平淡得毫無感情,激不起一點水花。
……朕以楊氏昔年輔弼之功,推心置腹,引為臂膀,位高公卿,都督戎機,文武兩寄,巨細並關,不意人心易換,難得始終。楊氏裡通外敵,泄露海防,欲傷我赤子;蠱惑親王,窺伺金甌……
……端王褫奪爵位,廢為庶人;楊宏抄沒家產,夷三族。王公朝士,當以茲為念,各效忠貞。若有朋黨比周,輒生異議,朕必不容。
那官員估摸著她看完,問她,如此結果,可算滿意?
謝惜看完,不算得十分意外,但看到那句「夷三族」,還是呼吸凝滯了一瞬,耳邊好像瞬間失了所有聲響。
直到官員喚她,她方強自回過心神,沒有過多再問有關楊家與端王的問題,只是問道:「民女斗膽問大人一句,那謝家呢?」
這道旨意面面俱到,唯獨少了有關謝家的字眼。
官員問道:「依你的想法,希望我們如何安排謝家?」
他的用詞非常居中,既非「處置」,也非「安置」,一個聽不出喜惡好壞的「安排」,讓謝惜心中非常沒底。
謝惜腦中飛快忖度一番,而後誠懇道:「謝家除民女外,已無後嗣於世。而民女一女子,亦無可用之能。民女不求光復謝家當年門楣,只求恢復謝家名譽,容民女將家人遺骨重遷一處寧靜之處,莫再於亂葬崗上不得安生。但完此願,民女願隱姓埋名,為家人守墓,再不入世。」
她是絕然不能為謝家要求太多的。她的存在,已經是今上犯錯的證明,如果她還要大張旗鼓地重振謝家的聲名,那麼和犯上找死沒什麼區別。
但她也並不希望再重回過去。如今只要死去的家人們可以恢復清名,不再是戴罪之臣,而活著的家人們可以安安穩穩地生活,那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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