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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沒有臉再去見太醫院那些同僚了……我平生就教過那麼一個最有出息的徒兒,明明有當得了院首的本事,偏偏去搞那些邪魔外道,忘本負恩,一錯再錯。」
周鳴玉聽龔大夫這樣說,想起了那位在太醫院銷聲匿跡的舒太醫。
那舒太醫當年因年紀輕而醫術高,一度十分有聲望。謝家從軍的叔伯兄長們常年是一身傷病,每每回京來,都是請這位舒太醫進行診治。謝家其他人若生了病,也是優先考慮到這位舒太醫的。
周鳴玉記得幼時見此人,不過是個普通中年男人的長相,笑意常常溫和親近,說話也妥帖,從不叫人心焦擔憂。
卻不料,如今龔大夫如此說,居然是說「邪魔外道,忘本負恩」?
當年謝家人的調養方子,全是舒太醫定的。若他為人並不似看起來那般正派,那麼或許,那些叔伯兄長們的舊疾常年不愈,並非是因為久經沙場的緣故。
可惜那些方子早都不知丟哪兒去了,否則,倒是還可以拿出來查一查。
周鳴玉有心想再多問幾句,龔大夫卻起了身,將這個話口打斷了。
他走到屋內,去抽屜里翻了翻,回頭見周鳴玉沒跟進來,便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周鳴玉不解何意,過去以後才發現龔大夫從其中取出了三四個瓶瓶罐罐來,又到一邊取膠水,在瓶子封口上貼紙片。
他一邊寫一邊貼,還不忘叮囑周鳴玉道:「這個是楊小子說你眼睛不好,總是畏光,平日裡又用眼多,所以叫我給你配的。你先拿回去試試,看看效果,量不多,你用完再來。這些個都是給楊小子的,他用得多了,聞一聞味兒都知道幹什麼用的,你給他就是了。」
周鳴玉熟門熟路地去一旁拿了個小竹筐裝了,眼見著龔大夫又坐了回去。
「龔大夫,楊簡被打得可慘了,你真不去湊湊熱鬧?」
龔大夫笑道:「什麼鬼熱鬧?不值當我冒著雨去。你撐好傘,路上慢些。」
周鳴玉說好,撐開傘,出去上了馬車。
車夫老趙幫周鳴玉撐著傘,扶她上馬車:「姑娘原來是給公子請大夫的,怎麼,龔大夫果然不同意去罷。」
她聽著這話,問道:「怎麼,龔大夫從來不外出看診嗎?」
老趙一邊收腳凳,一邊道:「可不嗎?龔大夫先時有不少家底,如今不愁吃穿,不靠行醫賺錢。他這院子藏得這麼深,全憑給鄰里看病攢下的聲望,才有病人上門來找他。但他自己是從來不外出看診的,誰請也沒用。所以那些病得重的下不了床的,也找不上他,只是掙些小病小錢罷了。」
他穿著蓑衣在外面駕車,因為周鳴玉要同他說話,就把鋪了油布的帘子掀起來一點,既不叫人看見車裡,又不影響她與老趙溝通。
周鳴玉道:「這才是厲害的大夫呢。毛病還沒變大的時候,就及時處理了,免得拖久了,有心無力。」
老趙點頭笑道:「可不是嗎?我家公子在外頭辦事,病倒生得少,只是傷不少,每次都來找這龔大夫。瞧著他用藥都是些便宜藥材,不見什麼名貴的東西,偏偏效果好得很。公子那些部下啊,有個小病小傷的,也都是來看龔大夫。」
周鳴玉有些感慨道:「只是不見他找個學徒,一個老人家,每天辛苦看病做藥,你家主子還是個不清閒的,常來麻煩他。」
老趙道:「是龔大夫自己不肯找徒弟的。他說自己看人不准,若是找個心術不正的,學一身醫術傍身去害人,反倒不好,所以不肯帶了。」
他有些奇道:「姑娘說說,這龔大夫也是個奇人。怎麼說到找徒弟,還能想到這回事的?」
周鳴玉便道:「許是從前有過什麼教訓。或許是帶過徒弟,但結果不好。」
老趙道:「興許是。」
他回頭瞧了一眼周鳴玉,道:「姑娘莫打著帘子同我說話了,外頭雨大風大,莫撲濕了姑娘,回頭再惹了風寒。姑娘坐一坐,咱們就到了。」
周鳴玉說「好」,放下帘子,坐了回去。
馬車重新回到惜春里。周鳴玉坐在馬車裡,打著帘子看見巷口刻著「惜春里」的牌子,這才知道注意到了楊簡是將宅子買在了什麼地方。
這裡不算達官顯貴喜愛之處,但好在也是幽深安靜,並不喧鬧。
只是這個名字,實在有深意得很。
於是周鳴玉又問了老趙一句:「趙大哥,你家主子買宅子,怎麼買到這兒來了?又偏又遠的,可不是顯貴們愛買宅子的位置。」
老趙笑了笑,道:「聽說是公子喜歡這名兒,一下就選中了,買了兩個緊鄰的宅子打通了重新布置好,就一直住這兒了,一晃也許多年了。」
周鳴玉聽見這個「一直」,笑道:「他做官才幾年,怎麼就許多年了?」
老趙道:「姑娘不知道。公子十五歲就出來買了這宅子了,先把主屋弄好,就直接住進來了,一點都不嫌外頭工匠每日敲敲打打地鬧人。」
十五歲。
八年前。
這個特別的時間點,惹得周鳴玉的心思微微一顫。
她口中道:「那倒奇怪了。他那麼喜靜的人,怎麼不在楊家等著宅子好了,再過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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