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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本身性子又綿軟溫柔,周鳴玉都不敢想,這樣的姐姐嫁出去,在謝家之禍後,該受了怎樣的磋磨。
周鳴玉的手指微顫,楊簡只作不知。
她強壓下喉頭的顫意,繼續裝作無意地問道:「那之後呢?」
楊簡伸過另一隻手,輕輕將她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心,作聊勝於無的安撫。
「他們成婚後不久,嫂嫂病逝了。」
他頓了頓,道:「她走得很平靜,不痛苦。」
第41章
周鳴玉渾身冰涼。
什麼不痛苦,什麼很平靜,她半分都不相信楊簡。
謝憶八年前就嫁了出去,直到三年前,楊符才娶了她。那麼這五年,她在夫家受了多少磋磨活下來,他們楊家人怎麼可能想得到。
她下意識便道:「怎麼可能?」
楊簡垂下眼,平靜地望著她。他眼神里凝著淡淡的悲色,但全然沒有落入她的眼中。
周鳴玉感覺到楊簡看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的態度有些生硬和衝動了。
她緩了緩,找補道:「姑娘家嫁了人,沒有娘家人撐腰,被欺負了也沒有辦法。後宅里多的是損人的手段,你只知道一句不好,哪裡能想到有多不好?怎麼可能不苦?」
她脾氣發作起來,破罐子破摔,道:「都怪你!」
楊簡看出她心裡強行壓抑卻又無法出口的難過,只得將她輕輕攬在懷裡,道:「都怪我。我姓楊,楊家人都是混蛋。」
周鳴玉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楊簡的懷抱。
但是臉頰埋在他肩頭的那一瞬間,她的鼻腔泛起要命的酸澀。她含糊地說:「對,混蛋。」
都是混蛋。
否則為什麼承擔了她們那麼多的期待,又要最後殘忍地辜負。
否則為什麼延續了幾百年的姻親,也能毫不猶豫地反目相殺。
否則為什麼做不得十足的仇敵,此刻還要不知廉恥地靠近。
她的眼淚不可遏制地落下來,嗓音也哽咽,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為什麼罵你。」
楊簡聽清了。
他當然知道為什麼。
他們從前那麼親密,他們如今這麼親密。他了解她比自己更甚,他怎會不知道為什麼。
他太明白,她此刻有多麼想逃離他的身邊,只是偏偏她孤身一人,而他是她如今、唯一、暫時可以依靠的故人。
楊簡心裡覺得荒謬。
這世界究竟是怎麼回事?
當年上京城裡最明艷張揚的謝十一娘,怎會讓他覺得如此可憐?
他眼底泛著無奈的悲苦,但嗓音卻帶著輕輕的笑意:「怪我不好,本來只想帶你打打牙祭,卻說了這麼個故事,叫你難過了。」
他明明知道一切卻故作不知的回答,叫她的眼淚更加洶湧。
她終於垂下頭,將眼睛壓在他的肩頭,很快便有水漬漫出,濡濕他一片衣裳。
楊簡感到了肩頭的溫熱,沒有多說,只是溫柔地抱緊她,輕輕拍了拍她。
這其實是周鳴玉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哭。
謝家被抄的時候她沒哭,十幾個人關在一個囚車裡押出上京、低頭看著地磚里猩紅的血漬時她沒哭,在南方病得丟掉半條命的時候她沒哭,受了這麼多磋磨回到上京的時候她依然沒有哭。
但是今天,在一個平平淡淡的午後,她終於沒能忍住。
這是她第一次覺得自己真的沒有家人了。
當年抄家的旨意下來,並不是沒有人活下來。除了她以外,她一共四個出嫁了的姐姐,都沒有被罪責牽連。
她回京以後時常上門去與官眷們來往,也存著去旁敲側擊打聽姐姐們消息的意思。
她其實有料想過姐姐們的下場不會好,後來一一都得到證實。
謝三娘當年聽到斬首旨意後立刻自請了休書,回了謝家,和家人一同處決在了法場上;
謝四娘被關在夫家,事後卻堅持去為謝家人收斂屍骨,最後自刎在亂葬崗前,和家人埋在了一起;
謝六娘藏在楊家,毫無消息,只聽說之後被楊三郎帶走了,不在上京,卻也不知道在哪。
最後就只剩下一個九娘謝憶,四處打聽都沒有消息。
謝憶是周鳴玉堅持到如今的唯一支撐。
卻原來,不是沒有消息,而是楊家為免家醜傳揚,便四處封口,不許人隨便提起。
楊符上門搶人是醜聞,她夫家自然不肯多提;而楊家勢大,更是沒人好惹。
她找了一年,卻原來是這種結果。
周鳴玉好好發泄了一場,最後又慢慢歸於平靜。
楊簡感到她差不多了,抽手掏了塊乾淨的帕子塞到自己肩膀。
周鳴玉接過帕子,仔仔細細把自己的眼淚鼻涕都擦掉,這才慢慢抬起頭。但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臉定然不怎麼好看,所以依舊拿帕子擋著,慢慢偏過一個角度。
她餘光瞥向楊簡,看見他肩頭亂七八糟的,又生出一點赧然。
楊簡倒是自在,伸出一隻手碰了碰她通紅的眼尾,將僅剩的一點濕意輕輕揩掉。
他不忍叫她一直忍耐,今天意外有機會讓她發泄一場也好,只是哭便哭,卻不好一直哭。他有意逗她:「哭得小貓一樣……一張帕子夠不夠擦,我給你備了好幾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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