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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六殿下在西跨院紆尊降貴親自照拂她傷勢,她其實並未醉得全然失去意識。翌日醒來,見他眉宇間猶帶憂色,心里不是不觸動的。
年少孤冷,卻獨獨容得她親近。
他是貴君所出的皇子,是柔弱如柳的男兒,於是在尚書苑內她處處遷就他。漸漸地,也就以為他只是拿捏慣了她,不想他竟是真的在意。
林公子是京城高雅清艷的明月,亦是長姐心頭的珠玉。
她傾慕他,只是遠遠地仰盼,不忍玉魄蒙塵,卻從未生出逾越的心思。
且不說林公子與長姐是情投意合,縱使長姐如今與夫郎和睦恩愛,她也不曾妄想過攀折明月。
秋棠曉的滋味聞起來從未如此澀苦,她望著六殿下冷漠決然的面容,「詩聞願對天起誓,若是對林公子有這般念頭,請天降罰不得善終。」
鳳筱筱逼得眼眶通紅,「你……你拿這話來傷本宮的心……」
宋詩聞瞧見他推門離去,身形踉蹌,她想去追卻邁不動步子。堂堂皇子殿下,與她這樣庸碌的女子成親,又可會有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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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王府退思堂。
裴出岫接過幾幅捲軸,岐王眸色深深地盯著她,「本王同梁檀謄錄了案宗,她未過問亦不會多言是非,只是大理寺人多眼雜,難免瞞不住風聲。你篤信林家有冤屈,本王心知攔不住,是以替你走這一趟。」
她又顧慮嘆息,「鳳祥宮的事只怕不止這一回,你如今正是當避鋒芒的時候。」
「姑母莫憂心,此事緊要,未央當謹慎行事。」她低沉著聲音,一字一頓道,「定然不會漏出破綻,令姑母難為。」
岐王按住她的手,力道蒼勁,「本王在朝堂大半輩子,什麼風浪沒歷經過,豈會為一樁陳年舊案畏難。未央你得記著,京城不比嘉南關,暗處盤根錯節,你還不懂得這些坎關,難免行差踏錯。」
裴出岫深吸了口氣,沉默片刻,輕聲卻鎮靜地開口,「未央只是想盡心力,成與不成皆在天意。」
她掀起眼帘,一雙鳳眼瞳色淺淡,卻極澄澈明銳,「師傅若在,想她也是會應的。」
岐王怔忪了一會兒,鬆開了手。
那一年她未抓緊映玉的韁繩,他身著戎服一騎絕塵往東岷山去。安平王領著精銳回到東營,黝黑的戰馬上一襲雪白的戰袍,手中長劍透著泠泠寒光,平白惹出一段澀苦的情緣。
裴出岫起身朝她拱了手,目光落到這屋內一幅揮灑恣意的筆墨,上書「退思」二字,卻顯出侃趣一般的激昂生氣。
是父君的字跡。
岐王慣來重養性,他題了這幅字,是在勸她多率性。
年少的父君,於她卻是陌生的。她守著郢城王府的院子多年,父君寧死也不肯服一回軟。
裴出岫的執拗是隨了他的,她攏起捲軸塞進攜診的藥箱,想起晏公無意間同她提起的內情,「說起這曲折坎關,未央還有一樁事想請姑母指點。」
「柳承鴻貴為左相嫡女,左相又與中宮交好,為何多年來她卻屈居武衛營校尉。」
中宮與她為難,她要查到丞相府,心思縝密是勝過從前的安平王。
岐王抬手,不輕不重地揉著眉心,「柳學齡這個女郎,非是正途出身,從前在兵部為候補郎中。有一年鄉考請託了關照,犯了聖上忌諱,下令革職查辦。後來是顧念左相的聲名,才幾近輾轉調入了武衛營。」
這樁事過去多年,她為何記得這樣清楚,因為聖上當年震怒,是以三年前請動身為太女太傅的禮部尚書林暮為親自主考。
偏生又出了那樁案子。
科考舞弊屢禁不止,多少士子寒窗苦讀的數年心血化為烏有,林大人首當其衝是不得不重罰。
思緒絲絲縷縷地縈結,她仿若瞧見一潭濁水,平靜的水面下滿是捉人的惡鬼。所有人都瞧得見,卻沒有人願意碰觸。
她被困在澄觀池時,有師傅伸手拉她。可是林府這三年困厄,又有誰來過問。
裴出岫的眸光漸漸深凝,「未央多謝姑母告知。」
第32章
日暮夕照, 嵐橋街上往來行人甚熙攘。
晏公不曉得她央著岐王要溯林府的案子,裴出岫也不欲浮香閣涉略其中。
她隨著人潮徐徐行過石板路,不遠處的拐角是她從前至城中常去的一間成衣鋪子。掌柜的是位寡居的老嫗,腿腳不利是以常去沐春堂敷藥。因著只是尋常藥材, 裴出岫令阿福不同她取藥錢, 她便回與了一件杏黃織錦秋衣, 一來二去也就結下了慈緣。
初冬時節正是寒涼, 裴出岫進到鋪子裡去探候。
老嫗低垂著頭在裁衣裳,鋪子外頭有三兩行人在挑緞子,她見到內里的深櫃中呈著件淺碧色裙衫,裙擺繡著輕紅色海棠。
心念一動, 她對老嫗溫聲開口, 「李婆婆,這件裙衫要幾許錢?」
老嫗見來人是裴大夫,喜上眉梢笑得眯起了眼,「婆婆怎好收出岫大夫的錢,只這是件兒郎的裙衫,便是給阿福穿也寬盪了些。」
「是想買給我夫郎的。」裴出岫柔和了眸光, 微微揚起嘴角,「他身子瘦削, 還得請李婆婆再改改衣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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