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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年紀尚小,不明白為何裴姐姐娶了夫郎,卻又要同夫郎分離。
那幾日她病得難受,興許心裡還在牽掛著夫郎。
裴出岫收下同心符,揉了揉她的腦袋,「定然是靈驗的。」
她又出聲喚下一個號牌的病患,那是一個渾身罩在厚氅里的男人,身後跟著兩名侍僕,腳步很輕,應是有些武藝在身上的。
裴出岫收回目光,淡淡問道,「公子近日有何處不適?」
男人並不言語,似隔著帷帽在靜靜打量她。過了許久,他緩緩抬手在沉香木脈枕上落下一截白玉無暇的手腕。
裴出岫取了布帛覆在他腕上,脈象是從容和緩。
「公子是為旁人求診?」
男人終於開口,聲音如清泉般悅耳,「素聞沐春堂的裴大夫醫術了得,不知您可會治心疾?」
「公子心脈未損。」
裴出岫收回手,以筆蘸墨,在空白藥帖上徐徐寫下處方,「這是幾味舒心養神的藥材。」
男人接過藥方,眸光微動,又按捺住心緒,輕聲開口道,「多謝大夫。」
~
今日是立冬,天色暗得早。沐春堂闔館以後,裴出岫便早早令阿福回家去吃冬餃子。
經過巷子口的酒肆,爐子上溫著桂花冬釀,清淺甜香勾得人心猿意馬。
裴出岫問店家要了碗酒,坐在巷子口的鋪面里,靜靜看著街巷上家家戶戶滾著炊煙。
每逢立冬時節,王府上下也有賞賜。各式樣子精巧的餃子盛在金玉瓷碗裡,待到端上桌時卻已盡數散了熱氣。
後來跟著師傅南南北北地遊歷,她頭一回吃上熱氣騰騰的餃子,雖然形狀古怪不一而足,味道卻鮮美得令她始終難忘。
「吃餃子配上江南的香醋為上等,誠然此處沒有香醋,不過有師傅親手釀的金桂酒。」
碗裡這酒嘗起來似比師傅釀的有更濃郁的桂花香,可是到底少了幾分甘辛綿長的餘味。
師傅好飲酒,每回非要喝個盡興,裴出岫卻向來不喜醉酒。
許是因為,酒能令人忘憂,卻無法真正解憂。
她在府里醉過一次,以為能睡得比平常安穩些,結果魘得心膽俱顫卻怎麼也掙醒不過來。
那之後,她便不喜吃醉。偶爾同師傅小酌,醉至微醺,也不過是為了應個景。
師傅如今不在,這酒喝得意味越發蕭索。裴出岫剩了小半碗,放下酒錢,攏了衣氅獨自往宋宅而去。
~
到了宋宅,依舊是芳草到垂花門外來迎她。
她遞過去一匣子糕點,是傷愈的病患今日拿來沐春堂的謝禮。糕點是城南攏月齋的,她不喜甜食,拿布帕裝了一兜給阿福,餘下的便叫芳草他們拿去分食了。
芳草性子活潑,接過糕點眉開眼笑地謝她。
走進內院,林知秋拄著竹杖正候在屋門前。
他今日穿一身月牙白的綢衫,外頭攏了件厚實的絨袍。聞見歡笑聲響,微微朝院子門口仰頭張望,而後輕輕抿起了唇。
裴出岫快走幾步過去,正是憂心他受不得寒冷夜風,就見男人試探著竹杖點地朝她的方向邁了一步。
屋前有幾級石階,她眼睜睜看著他踩空石階,整個身子歪斜著傾倒。顧不得芳草還在院子裡,她使了輕功三兩步飛身過去,堪堪托住了他纖細柔韌的腰肢,將人安穩地攏在懷裡。
林知秋心有餘悸地瞪大眼眸,倚著她的肩頭仍在低喘,聲音分外侷促微弱,「今晨芳草才囑咐過的,方才我……怎麼一下子就記不得了……」
芳草端著糕點匣子,怔怔立在院子門口,眼前那一幕差點令他也散了三魂七魄。
要是林公子跌出個好歹,他怕不是要被主子連著鋪蓋給扔出宋府去了。
如此一來,望著裴出岫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敬仰。
那嗖得一下,好俊的功夫,猶如戲台上攥著飄綾飛來盪去的武角還有話本里隱姓埋名深藏不露的俠客。
裴出岫攙著他進到屋內,幸而踝足倒是未傷,否則又得在榻上靜養傷勢。
男人還在懊惱地低喃,「白日裡已能走十步之遠了。」
「慢慢來,莫要心急。」她也嚇得不輕,微薄酒意都散到九霄雲外,此刻方緩下心神,「往後還得令芳草陪著才能拄杖行走。」
林知秋咬了嘴唇,低低應了一聲。
芳草端來兩盞暖茶,問裴出岫可用了晚膳?
「今日立冬,小廚包了好些餃子。」
他的盛情發自內心,裴出岫遂未推拒,不過倒是先發問,「林公子今日可好生用膳了?」
芳草笑吟吟地回,「用過了,自裴大夫您來過後,這幾日用膳公子可是盡了心了。」
男人面頰發熱,微別開臉,低垂了眼眸。
昨日夜裡,就在此處,他對她說如今她是他的盼望。
可是,她什麼都給不了他。
她待他,到底與旁人不同,可她不會在京城久留,往後也不知會在何處漂泊。
這些年來,她已習慣了四處流離,不敢對一個地方生出半點依屬的心思。
屬於她的,終究也會離開她,不如從開始就不要期盼。
待芳草離去後,裴出岫緊了緊攥拳的掌心,低聲問他,「腰上的傷還疼嗎?」
男人依舊垂著眸,輕輕地搖了一下頭。
她的呼吸急促了幾分,許是那桂花酒上了勁兒,渾身漸漸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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