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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柳昭訓,我的心情一直很煩悶,又不得不安慰自己,這多出來的一年相處,已經是我非分得來。不然按照宮中規矩,柳葉兒是絕不可能進來服侍我的,我當然也不想讓她一輩子都服侍著我,她是那樣好的姑娘,理應和她心愛的人雙宿雙飛。

  我就告訴小白蓮和小臘梅,“放心吧,等你們二十五歲,一定放你們出宮嫁人。”

  這兩個小丫頭年紀都還小,對我的話甚至感到一點莫名其妙,嘻嘻哈哈地嘲笑我,“娘娘自從有了身孕,滿腦子都是做媒做媒做媒!”

  小白蓮還因為王瓏就藩的事黯然神傷,她說,“我一輩子服侍娘娘,我不嫁!”

  真是個傻丫頭,我笑了,暫時不和她計較,我說,“你把君太醫叫來給我扶脈。”

  現在我身上有個護身符,又因為皇上的安排被困在咸陽宮裡。我估計以姑爹那個多情的性子,心中對我肯定是有愧疚的,不然,就算王琅想把柳昭訓運動進宮來看我,恐怕也沒有那麼容易。

  乘著這樣暗自得寵的時候,有好幾件事我準備提上日程辦一辦,君太醫和鄭寶林的事如果辦得好,說不定還能為皇上添一把火,讓女金人再迷糊一點,也算是一舉多得。

  君太醫很快就進來見我,他很擔心,還以為是我感到不舒服,我屏退了下人,只留他給我把脈。

  “鄭寶林能在正月里……嗯……不治去世嗎?”我直截了當地問君太醫。

  君太醫猛地一震,他就像是柳葉兒一樣,雖然形容未變,但忽然間整張臉都開始放光。他望著我,一開始甚至還不說話,我只好又重複了一遍,“鄭寶林身子一直不好,該不會連正月都過不了吧?”

  想了想,又惡作劇地加一句,“如果寶林的身子骨有好轉,就當本宮沒問吧。”

  君太醫甚至開始結巴了,他不斷地擦著汗,吃吃艾艾地說,“還以為您會在……變天之後,再安排這樁事兒……”

  “人的青春年少,就那麼短短几年。”我真心實意地說,“有情人就在身邊卻不能相親相愛,對我來說是極大的憾事。我不知道君太醫怎麼想,在我來說,能成全這一對有情人,能早一天,就早一天吧。有權不使,反正過期也是作廢。”

  君太醫慢慢地跪下來,給我磕了兩個頭。

  “娘娘慈悲!”聽得出來,這句話的確出自肺腑。

  我發現我雖然在宮裡住了有一年多,但始終還是認為,幫助別人比算計別人,得到的快樂更多。

  不過,這件事雖然是我答應下來的,要辦,當然還是要通過王琅了。

  雖然我最近身懷免死金牌,但該怎麼和她說這件事,我還是廢了一番思量的。

  當晚王琅來看我的時候,我特別備了幾色他愛吃的好菜,雖然自己不能喝酒,但卻勸他喝了幾杯酒,等到他酒酣耳熱的時候,就輕輕地咬著他的耳朵說,“你今晚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王琅雖然俊臉有了些**的cháo紅,但卻還把持得住,他板著臉說,“你這才幾個月的身子,還禁不起折騰。”

  下一句話就露餡了。“我問過君太醫,他說至少要五個月之後,才能……”

  “人家只是讓你留下來陪我睡覺……”我哭笑不得地說。王琅難得地梗了一下,臉上現出了少許訕訕然。

  “不過——”我又輕聲說,“人家最近也的確新練了幾曲簫音,想要請太子爺品評品評。”

  我一直很難看到王琅吃驚的樣子,曾經我以為,當我在御輦里等他,他掀簾而入的時候,那一刻將是他人生中被我驚嚇得最過分的一刻。

  我錯了,我想在此後數十年內,王琅應當會不斷地為我所震驚……

  而這都應該感謝柳昭訓這一次進宮送給我的那本很特別的春意圖。

  柳葉兒最後一次教我,果然還是秉持她的本色,將我教得很壞。

  又過了幾天,鄭寶林夜半忽然痙攣,眾人救治不及,致使佳人香消玉殞。典藥局郎君太醫因此獲罪,皇上大怒之下,將他號枷三日,又到東宮和太子吵了一架,這才放他出去,賞金還鄉。

  97、亂了倫常

  進了二月,王琅來看我的時候臉上就帶了笑。——皇上是有心盛大操辦鄭寶林的喪事,將她停靈四十九天,再行慎重安葬,只是鄭寶林畢竟只是個寶林,而且去世時並無子女,他這個荒謬的主意得到了眾大臣的一致反彈,到底還是沒能順利實施。

  自從柳昭訓去了東北,鄭寶林過世之後,咸陽宮的宮禁一度收縮,我的人居然不可以隨意進出。我覺得姑爹對我實在也算是挺優待的了,我這麼瞎搞胡搞的,居然也就是稍微收縮一下宮禁作為懲戒,後來我捧著肚子嚷了幾句不舒服。宮禁就又悄無聲息地放鬆了開來。

  找到對付姑爹的辦法,感覺真好,我以前從來不知道蠻不講理居然可以讓人這樣上癮——也不對,應當說對皇上蠻不講理,居然這樣讓人上癮。

  今年天氣冷,雖然已經進了二月,但東北依然是一片嚴寒沒有開動。朝廷上下又不斷出事,不是後宮有事,就是朝廷里有事,朝野間當然人心惶惶,雖然不說亂成了一鍋粥,但也是暗cháo洶湧此起彼伏。尤其是世陽一直不肯上朝,並且閉門謝客,連帶的我嫂子的娘家劉元帥也都告病。這件事就在朝野清流之間惹起了不少議論,而我被軟禁在咸陽宮不許出面的事,和王琅新年大朝沒有露面的事……影影綽綽加在一起,就使得很多人心裡有了不該有的猜測。皇上竟也一直保持沉默,到了二月初,東北八百里加急軍情來報:女金人忽然分兵三路,直取才剛光復沒有多久的黑城,竟大有一夕而克,滅此朝食的意思。

  既然女金人終於受騙,我也就可以結束光榮的被軟禁日子了,王琅甚至已經悄悄痊癒,開始在人前露面。但姑爹居然還沒有發話把我從朝陽宮遷出來,只是在某一天悄無聲息地撤走了咸陽宮外頭的守衛。我也就不提移宮的事,還是悠閒自在地住在我的西偏殿裡。倒是王琅有點扛不住了,雖然我懷胎迄今不過三個月,還沒到君太醫說的五個月,但他還是多次有意無意地慫恿我搬回東宮去。

  王瓏就藩的時候,我沒有去送,聽說他要順帶一路護送劉翠回到山東老家,我還挺為劉翠高興的。不過小玲瓏還是給我帶了一句話,“夫妻一體,六哥的主意,就是您的主意。”

  我有預感,我會為這一次安排付出代價的。只是現在懷著身子有免死金牌,王瓏不敢動我罷了。

  自從王瓏就藩,陳淑妃沒有兒子在身邊陪伴,就更經常到咸陽宮來看我,每一次來看我,她都會帶來一些王琅不方便說的消息。

  “李淑媛、姜良娣和馬才人都回朝陽宮住了。”

  “馬才人苦苦哀求,說是自己一心向道,想要帶髮修行,請太子爺成全。太子爺轉呈皇上,皇上聽了倒沒有說什麼。”

  “了不得了,姜良娣和李淑媛也都說自己被馬才人感動,願意念佛吃齋為太子爺、為大雲祈福。一心想到大報國寺去修行呢!不過聽說太子爺發了一通火,這件事就沒有往上報……”

  我早就說過,王琅這個人很愛記仇,李淑媛隸屬於苗家,而皇貴妃和他之間的恩怨,不是一句兩句話就可以了事的。就算現在皇貴妃徹底消沉,也並不意味著這一段往事能夠就此揭過。

  至於姜良娣,我不同情她。此女如若遇到一個蠢些的太子妃,只怕可以掀起好一陣腥風血雨,步步為營地走到最後。奈何她遇到我這個無賴,也就只好把自己的心機外露了。會跟著李淑媛一路走到黑,是她咎由自取。早學馬才人,說不定還能有個退步。

  不過轉天,王琅也被皇上訓斥了一頓,養娘打聽到了一點細節——她和陳淑妃之間的來往,要比我當家的時候更密切得多。

  “皇上一直說,太子爺人大心野,現在也學會算計老子了。要太子爺去跪太廟,不過……皇上是笑著這樣說的,太子爺也沒有當真,還頂了一句嘴,太子爺說:這都是和您學的。皇上聽了哈哈大笑,過了半天都沒有說話,就是扇了太子爺腦門一下。馬公公說,太子爺雖然沒叫疼,但腦門倒是有些紅了。”

  等王琅當天來看我的時候,我早已經備好了藥膏,給他揉了半天的腦門。又難得柔情蜜意、輕聲細語地問他。“疼不疼?要是疼,臣妾再給您揉揉。”

  王琅就注視著我,緩緩地說,“不疼,就是聽愛妃說話,很冷。”

  他撩起衣袖給我看:上頭果然已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我哈哈大笑,也給他看我的手臂:結論不言自明,當我拿腔拿調的時候,會起雞皮的可不止王琅一人。

  那是我在很久之後第一次聽到這樣暢快的笑聲,王琅從來都是很克己的人,在他成年之後,我幾乎很少看到他失態的樣子,一個春風一樣的微笑已經是他欣悅的表現。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樣普通的一句俏皮話,居然能引出他如此豪慡的笑聲。

  但我知道,聽著這樣的笑聲,我的心裡會湧起一股暖流,令我想要投入他的懷裡,聽著這個天生冰冷的男人,心跳的聲音。

  我們就這樣依偎了很久,王琅的手籠罩在我丹田處,力道不輕不重。我知道他是怕抱得太緊傷到了孩子,但他儘量向我靠近,雖然除了笑聲之外沒有多說一個字,但我也用不著他說,我已經漸漸學會讀懂他的眼角眉梢,讀懂他的心思。

  我真不知道從前自己怎麼會覺得王琅的心思實在莫測,其實除了政治心術,他的心思,又哪裡有我讀不懂的地方。

  然後王琅清了清嗓子,他說。“其實,你要是不揉腦門,改揉別的地兒,本王倒是不介意再勞苦愛妃一遭的。”

  我立刻又修正了我的看法:我永遠也猜不透王琅的,我根本都不會明白他到底能有多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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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皇上這一場無言的對決,竟一直維持到了二月底。一直到世陽在黑城下再次大敗女金,又派出軍隊包抄夾攻,將女金台吉的嫡系包了餃子。皇上似乎才終於準備徹底讓步。

  京城已是春暖花開,咸陽宮院子裡的一株桃樹開了花,這一天我在迴廊里坐著看花的時候,皇上進了院子。他還是一身樸素的便服,看著就好像京城巷陌中最尋常的鄉紳,見到我要起身,他連忙擺了擺手,很真誠地說,“懷了小孫子的人,你和姑爹客這個氣幹嘛。”

  我本來也沒想著真的跪拜下去,聽到姑爹這樣一說,真是正中下懷,便飛快地坐回了原位。

  也許速度是太快了一點,姑爹抽動了一下嘴角,咳嗽了一聲,才儼然地道,“小暖,走,進堂屋坐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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