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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從我蘇世暖的角度來想這件事,我卻覺得有一點不安,雖然我們沒有說破,但不論是他還是我,似乎都感覺到了一點不對。如果一句話都不說,就將這不對埋葬起來……這不是我蘇世暖為人處事的辦法!一想到我要讓這件事含糊過去,我就覺得滿心的不得勁兒。

  要從太子妃的視野來看這件事,瑞王和太子之間雖然情投意合,似乎兄弟情誼很深。但瑞王本來出身高貴,王琅幾次受挫,背後影影綽綽,似乎都和瑞王有一定的聯繫。我當然希望他能早日就藩,到他的封地居住,遠離開關於皇位的紛爭。這不但對太子好,對他也好。

  曾經我天真地以為,親人之間的情誼,可以遮蓋過醜陋的現實,可以壓下複雜的博弈,情之一字,近乎無往不利。可是漸漸我已經明白,很多時候在政治面前,情字退居次席,對誰都更好一些。

  在這一刻,我也多少有些明白王琅當年不願我做太子妃的心情。

  當我會想到“遠離開關於皇位的紛爭。這不但對太子好,對他也好”,會將王瓏視為一個潛在威脅的時候,過去的蘇世暖,已經有一小片死去了。

  但王瓏說得沒錯,人生在世,又有誰能永遠保持一顆赤子之心?  我就問我嫂子,“你覺得劉翠會看不上咱表哥的腿嗎?應該不至於吧?不是我自誇,咱表哥什麼人才,嫂子你也是看得到的。除了走路有點不方便,喝,那個文采飛揚啊,那個溫潤如玉啊……”

  誇了幾句王瓏,我忽然覺得有點不對。

  再一看,柳昭訓早已經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似乎在欣賞我自掘墳墓螞蟻社區首發。我嫂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撿起了筷子,一邊笑嘻嘻地吃花生米,一邊看看我,又看看王琅。

  太子爺呢,卻是一臉平靜地盯著眼前的杯盞發呆,似乎對我的話,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是啊,只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有一股冷冷的氣流,從他周身輻she而出,讓滿殿的氣氛都冷了幾分,甚至連我碗裡的熱湯,都有點涼了。

  我趕緊硬生生地轉了口風。“雖然比不上我們家六哥,呃,英明神武……玉樹臨風……”

  平時想到王琅,多半是想他的不好,他的好對我來說,已經是熟極而流,用不著一再提醒自己。現在忽然間要想一些詞來誇他,我還真有些詞窮,空泛的四字成語蹦了幾個,自我感覺反而把論壇氣氛變得更冷。王琅抬起頭來看我的一眼更是首發證實了我的猜測:他是有點惱了。

  還是嫂嫂疼我,她忽然間噗嗤一聲,樂不可支,“哎,你們這對小夫妻!”

  還沒等我或者王琅發表評論,她又說,“這種事,我眼光真還不如世陽!”   我說,“嫂子,你什麼時候也這樣神神叨叨的了。”   劉翡便只是笑,不說話,又拍了拍王琅的肩膀,粗聲說。“妹夫,你也悠著點兒,什麼事過了也都不好!小暖人很聰明的,有什麼做得不對的,你仔細教她,看在世陽和我面子上,別太生氣,啊?”

  我真不知道王琅是怎麼在幾句話之內,把我嫂子從“哼,待你好,是這小子的運氣”,變成了“有什麼做得不對的,你仔細教她”!   王琅掃了我一眼,雲淡風輕地笑了,又點了點頭,低聲道,“嫂子請放心。”

  劉翡便露出了一臉的滿意,又沖我擠了擠眼睛,大聲說,“這頓飯吃得開心,嫂子幾年的心結都解開了。來,喝——”

  話說到一半,她又露出了一臉的沮喪,“可惜,今兒個沒酒助興!”

  我和柳昭訓都笑起來,就連王琅,也罕見地輕笑了幾聲。 

  今天嫂子的反常表現,畢竟還是掛在了我的心上。再加上還有劉翠與瑞王的事,使我始終不能釋懷,等送走了嫂子,又將心花怒放的柳昭訓轟出了東宮,讓她回朝陽宮去喜悅。我洗過澡換了常服,便晃進了東殿。

  王琅也剛從淨房出來,正親手扣著常服的紐絆,見到我進來,他抬起一邊眉毛,輕聲道,“你該不會是來賠不是的吧?”   其懷疑的語氣,直逼我的忍耐限度,我白了王琅一眼,“找不到什麼詞可以誇你,是你這個做夫君的人不對!你不知道反省,還叫我賠不是?——死王琅!”

  一邊說,一邊拿起他的手臂作勢要咬。見王琅好整以暇地看著我,又咬不下去,只好恨恨地道,“就會欺負我,哼!”

  王琅搓了搓手臂,臉上露出一點古怪的神色,他淡淡地道,“是,我最壞,我就知道欺負你。”

  從前他說這話,其實底蘊終究是甜蜜的,比不得今天,這話里浸透了酸味。   我再一次肯定:這個人雖然遮掩得很好,但卻真的挺醋罈子的。我和王瓏的友誼,他很介意。

  還沒歡喜一會,就又想到:其實我也不是不認識別的適齡男子,為什麼王琅就這樣在意王瓏?

  答案當然很明顯:他是早知道了王瓏對我有意思。

  再往深里想一想,當時在假山外頭,他和王瓏的對話之中,似乎還暗藏了很多很多,我到現在才能回過味來的機鋒。

  可我並不是王琅,我不能像王琅那樣,若無其事地將整件事埋藏起來,甚至連一點暗自的欣喜都做不到,只感到了一股接近於憤怒的不快,從心底冉冉升起,連忍都忍不住,我就質問王琅,“你知道王瓏……王瓏喜歡我?”

  王琅雖然瞞著我很多事,但他始終未曾習慣的一件事,卻是對我撒謊。   我知道他是從來都不會騙我的,面對我的質問,若他不想回答,或者不能回答,他只會保持沉默。

  而此時此刻,王琅臉上的表情忽然全都不見了,他保持了一片耐人尋味的沉默。

  對王瓏的心思,我已經再無懷疑。

  我問王琅,“你又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王琅依然不說話。

  67攤開來說

  進了十月,京城已經很冷了。我來找王琅的時候,本來還以為沒有多久,我們就能爬上溫暖的大炕,可能還會做一點更溫暖的事,所以並沒有妥善地包裹著自己。在這一刻,我就感到了涼氣透過冰涼徹骨的金磚地,穿過了如若無物的鞋底,直往我的腳心鑽,似乎在一瞬間,已經鑽進了我的五臟六腑,向著我的心一路冰封而來。

  兩兄弟都喜歡我,並沒有令我受寵若驚,相反,不知為何,我竟有了一種被欺騙、被傷害的感覺。好像從前那些天真無邪,笑笑鬧鬧的日子,忽然間一下就變了味,原來在我一個人沒心沒肺開開心心的時候,在我身邊居然有這樣多的潛流激盪,我居然一無所覺!

  我、是、有、多、笨?

  而王琅又為什麼一直保持沉默,為什麼執意要將原本可以很清楚,原本可以很慡快的事,拖延得這樣混沌?

  我一直在給他找藉口,試圖去了解他的不容易,試圖去理解他的用意,試著想要成長為一個能讓王琅放心揭開謎題,與我共享他的所有秘密的,合格的太子妃。

  可是這一刻,伴隨著他的沉默,似乎伴隨著一聲巨響,我覺得我的自我克制,已經破碎。

  “你說,”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我真佩服我還能這樣冷靜。“你給我的第一份功課,就是讓我讀懂你的心思……”

  王琅試著要來抱我,被我閃開了。

  我在他跟前,一直都覺得自己的頭有幾分低。從小到大,我一直明白王琅比我厲害,比我努力,比我優秀,我其實應該仰視他,我也一直在仰視他,我知道我的任性,我的驕傲,我的放縱其實沒有來由,我本人並不特別,只是因為我有很多人的寵愛,我的高傲,來路不正。而他卻的確是有資本站在高處,俯視我這個芸芸眾生的。

  而到了現在,我也可以坦然地承認,是的,在我誤以為他和萬穗是兩情相悅的那幾年裡。我對他的壞,其實只是因為心虛,只是因為我的愧疚,我以為我一直一廂情願,以為他是喜愛我的,這一點給他帶來很大的麻煩,很大的困擾,甚至讓他和萬穗無法有情人終成眷屬,我想他有理由討厭我,恨我,而我甚至一句話都不能為自己辯解。所以我雖然和他作對,但從根本上來說,我知道我對不起他,我在他跟前,是應該低下頭的。

  可現在我不覺得我比他低了。

  並不是因為我已經足夠好,而是忽然之間,我覺得他也有很多缺點,這些缺點,並不是那些我帶著愛意,帶著甜蜜埋怨出來的小事情。是真真切切,將我矇騙,將我傷害的大紕漏。

  我看著王琅,看著那寒星一樣的雙眼,試圖捉摸他現在的心情,但我依然一如既往的看不透。王琅又掛上了他的面具,留給我的只有一派平靜。

  該死的平靜。

  “你說讓我讀懂你的心思。”我的話聲,已經有了幾分破碎。“那我現在讀給你聽,好不好?我很笨,王琅,我讀懂的不多,我說對了,你點點頭,行嗎?”

  王琅慢慢地點了點頭,他上前一步,不顧我的反對和掙扎,為我披了一件外袍。

  他的語調很輕,“你穿的少,加一件衣服再說。”

  我眨了眨眼,忽然間又有點想哭,剛才湧上的,cháo水一樣的憤怒,又好像cháo水一樣,席捲得無影無蹤。

  無論如何,王琅畢竟是喜歡我的。

  “你很早就知道王瓏對我有浮念,是嗎?”我握住他的衣襟,不讓他離開,在他的衣襟間發問。“是不是就在你發覺你對我的喜歡之後?”

  王琅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甚至還在那之前?”我不禁吃驚地喘了一口氣。

  “要比你想的更早得多。”王琅低聲說,“但這一切,不應該我告訴你。世暖,那是王瓏的事。”

  我抬起眼看他,將我的不滿和迷惑,全都展示給王琅看,我輕聲央求。“告訴我是什麼時候,告訴我你們背著我都做了什麼,告訴我你和嫂嫂在謀劃什麼。王琅,你要求我長大,首先就要將我當成一個已經長大的人。”

  王琅卻又立刻閉上了嘴,他的手指滑過我的臉頰,慢慢地,留戀地,帶了他的低溫,似乎要將我的臉頰,綿延上凍。

  他說,“小暖,你要以自己的眼睛看明白。這天下到底是什麼樣子,任何一個人的言語,都不能將天下真實的樣子,帶到你眼裡來。”

  我只好閉上眼,努力地去看,去想,想著王瓏,想著王琅,試著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神去看待,試著將我自己抽離出來,冷漠地想著這兩個天潢貴胄。

  漸漸地,我有一點明白了王琅的意思。

  “你不告訴我,是不是因為你也會害怕。”我慢慢地問王琅,靠在他的肩頭,用最親昵的姿勢與最疏離的語氣問他。“你害怕我一旦知道了這件事,會將凝聚在你身上的眼光,轉移到王瓏身上。會將對你使用的心思,分給王瓏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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