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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朝政於他,不過是謀奪權力的手段,是助他走到最高位的工具,可現在,他才開始磕磕絆絆地按書上所說的去依葫蘆畫瓢。
《幼學瓊林》教他,要尊師重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要發自內心地尊崇,那他就給過往當棄棋無情棄用的文少閬重新撿回來,助他在朝堂站穩腳步,改變聖上對他根深蒂固的偏見。
《聖賢經》教他,要心懷大愛,做出決策每一步,都要關係社稷天下,他就不再以權衡利益高低來行事,而是開始從社稷蒼生的角度去考慮問題。
以前他替社稷設想,只是因為朝中「需要」這種能臣,而現在,他開始蒙住利益,從真正的社稷蒼生角度去想。
所以,就有了重新捧起文少閬的想法。
崔燕恆於殿堂之上向聖上提出要提拔此人的時候,所有人都震驚了。
想當年,文少閬仗著自己是前朝老臣,連聖上都不放在眼內,縱然他做派正直,從不肯結黨營私,但就因為他言辭犀利,從不考慮人感受,又自命清高,這朝中連當年的李首輔在內,就沒有不被他批過的,導致如今神憎鬼厭,孤立無援的處境。
在這種情況下,崔燕恆竟然提出復用他。
最後雖然不出所料鬧得不歡收場,但不少在殿堂上聽了世子講讀文少閬策論的官員,聽後都覺得此方案可行,而且許多細微之處,一看就能看出是有實事求是實地勘測過,反覆斟酌錘鍊過的結果,這樣的方案是更為成熟的。
隨後,世子成功說服了朝中眾臣,開始紛紛給聖上進言。
眼見聖上越來越被說動,崔燕恆再稍微說了一番見解精闢的話,終於同意復用了。
事情完成後,他卻陷入了另一個迷惘。
松墨見世子獨自靠窗坐著,眼睛不是在看手裡的書籍,而是神散的,他前來喚了一聲:
「世子,你怎麼了嗎?」
崔燕恆回過神來,抬頭望了望他,神色痛苦道:「我好像,還是做得...不夠對。」
「世子做得不夠...對?」松墨道,「不對呀,現在朝中大多臣子都知道世子你當年並沒有拋棄恩師,你只是知道文大人性子上有欠缺,故意放任他不管,而如今是看恩師終於開竅,興致也磨礪得差不多了,才冒著一同被遷怒的風險,向聖上諫言。」
「世子這等尊師重道的行舉,不就跟書上所教的一模一樣嗎?」
「不、不是的...我只是依書照做,這樣同以前有什麼區別?」他搖搖頭,「我依舊不能懷著一顆慈善和真正悔改的心來做這些,我只是為了成為那樣的人而成為,是裝的,還是裝的!不對!不該是這樣的!」
他很失落地用書籍敲打自己的頭,一邊敲打一邊悔恨。
「世子,這...自古都是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啊,世子只要謹記什麼事該怎麼做,不傷害到人,小的認為就可以了。」松墨道。
文少閬官復原位的第二天,特地帶了厚禮來道謝。
他激動到淚流滿臉,差點要當場給他跪下,
「菽之,此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
「老師請起,你這樣,學生倒成怎麼了?」崔燕恆扶起他。
「我本以為,此生大概也就這樣了,這些年多次求過那些同袍,都遭白眼、遭背棄,怎麼也不敢想象能有官復原位的一天!」他哭著,「菽之,是你教會老師,要想做事,必須先學會做人,以前是老師做錯!錯得太離譜!卻偏偏不知!一錯再錯!」
崔燕恆冰冷沒有溫度的雙手被文太傅牢牢握緊,聽著他嘴裡蹦出的一言一語,他眉間的困惑,漸漸解了。
第73章
天邊的旭光漸漸聚攏在他圈握住的手上, 越聚越多,光芒璀璨。
他感覺被文太傅感激時,那顆冷血塵封的心臟, 好像有片縷羽毛絮一樣的暖意拂過, 輕輕的、細微的。
原來,這就是世俗的師生情誼。
當年被李應琦交付性命, 手握屠刀,臨死笑著說希望自己一死能成就他的高位,也不枉師徒一場時, 他尚且不明這種感情, 始終像個麻木的看客一樣。
可是現在,他居然隱隱捕捉到了一絲什麼,這是不同於他這具冰冷軀體的東西。
走在撒遍夕光的京城街道上, 崔燕恆看著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有糞夫用髒兮兮的手摸出身上所有銅板, 反反覆覆擦淨擦亮, 遞給一旁的垂髫孩童去買糖葫蘆, 自己卻不敢往前湊, 唯恐給老闆和其他客人添麻煩。
等孩童蹦蹦跳跳舉著糖葫蘆走回爹爹身邊,看見周圍捂鼻鄙夷的目光, 舉著糖葫蘆去瞪旁人,奶聲奶氣:「你們瞧什麼瞧!沒有我爹爹, 你們茅坑蹲得下嗎!」
說完, 還毫不嫌棄在眾人的目光下牽起他爹的手。
糞夫問孩子, 「你不嫌爹爹臭啊?」
孩子奶聲奶氣:「誰說爹爹臭, 我爹爹最香了!」
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在作祟,導致明明是臭的東西, 卻被孩子硬說成香呢?
看見路邊打架的兄弟,為個姑娘大打出手,打完,年長的那個拉起到底狼狽的那個,看了看為他弟弟擔心得哭了的姑娘,一擦唇邊血道:「算了,祝你們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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