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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沒事人一樣, 穿上官袍,戴上幞頭, 勒上方正的青玉革帶,一身氣度全開,迎著夕光, 走進莊嚴肅穆的紫禁皇城。
他還是一如平日的崔世子, 斷案如神,再複雜的政務落入他手中,他總有法子解決, 衙門累積已久的摺子,被他簡單三兩下就處理完了。
處理完後, 他還翻了陳舊的卷宗, 越過部門去提出意見。
忙忙碌碌一整天后, 回到尚書府, 他坐在案上,手頭急處理的、不急處理的, 統統被他處理乾淨了,隨後他就這麼點著燈干坐著。
松墨進來, 給他送吃的, 以為他在處理公文, 走進一看卻發現世子已經在那不知枯坐了多久。
「世子...你, 晚膳沒吃,要不要用點湯?」
叫了一次, 沒回應,松墨多叫了幾次。
「世子?世子!世...」
「松墨,你說有沒有那種...教人學習人世倫常之事的書?」
寂謐中,世子突然說了這麼句話。
松墨有些錯愕不及,「啊?」了一「啊?」
過了一會,松墨抱來一堆書,《幼學瓊林》、《小兒語》、《蒙養賢文》...全都是些教育孩童人世倫常父母親兄弟姐妹夫妻關係的啟蒙類書籍。
堂堂三元及第的狀元郎,大晉有經天緯地之才的崔世子竟然抱著堆孩童啟蒙書看了一整夜,直到翌日天光微明上朝的時間。
迎著第一縷曦光,崔燕恆整理好官袍衣帽,出發上朝。
朝殿金鑾殿上,鳴鞭前,眾列大臣整齊有序地在金水橋以南,依據品級排列好隊伍。
崔燕恆排在隊伍前列,當他從後方走來的時候,身後文武百官依次揖身朝他行禮,甚至會有一些品階低的官員前來同他慰問討好。
若是平日,他從不會搭理這些人,也從不正眼看這些揖身朝他行禮的人,因為在他眼中,這些對他沒有布局用處的小官,根本無需放在眼內。
他的溫雅謙遜,從來只會對一些品階或地位與自己有交集,或者與長公主有交集的人偽裝。
這些小官中,其中有一位原來是白衣出身的前太子太傅文少閬,以前崔燕恆跟在太子身後時,曾上過一段時日他的課,那時因為他是太傅,又是和太子有交集,他對他態度上是很敬重的,也表現得很謙遜好學,把當時的文少閬都騙過去。
那時文少閬甚至很是鍾愛跟在太子身後的這位崔世子,還誇他是功成不居的賢良之才。
後來文少閬因為善於正直諫言,惹怒聖上後,崔燕恆這個被他誇讚最為尊師重道的學生竟連一句話都沒為他說,反之,在文少閬被貶成一個從七品的給事官後,見他沒有背景又觀其此生再無被復用的希望,崔燕恆便冷言同他道:「需知過剛易斷,文太傅倘若真想干成實事,就不會與聖上硬槓,造成如今這個結果,請恕學生無能為力了!」
後來文少閬便從堂堂太子太傅,淪落成一個只配記錄宮中閒散人等一言一行的文書打雜工作,從此一蹶不振。
而又因為文少閬此人自命清高,位高時就少與其他臣子交往,就算他提出的政論是正確的,為其說話者依然很少,李首輔獲罪後,基本就沒人肯正眼瞧他了,所以崔燕恆也就不屑正眼看他。
可今日,他偏偏從隊伍最末尾的位置,來到文少閬身旁時,突然深深地行了個大禮。
排在末尾的那些小官都驚得頻頻後退,生怕承了他的禮。
這可是堂堂正二品,聖上心中首輔人選的崔尚書崔世子啊!什麼時候見過他給隊伍末尾的臣子停駐過半步。
「學生要為之前對老師的不敬,道歉,老師授我知識解惑,可老師有難,我卻未能為老師解憂,是學生之過。」
「二則,這些年來,明知老師推崇的理念是正確的,為人學生者,只顧自己高升,卻棄老師所教導之事為無物,一次都不曾同聖上進言,導致老師今時今日依舊只能當一個小小的打雜閒官,這,更是學生之過。」
若是早年文少閬剛從太子太傅一位上貶下來時,或許會不屑他的道歉,但在基層被打壓的時間長了,以前一些不起眼的芝麻小官都敢對自己大呼小喝,努力過、掙扎過、經歷過種種無望,心灰意冷後,他的性子已經被打磨得沒有了。
於是,不抱任何期待的文少閬,反而能接受這個學生遲來多年的道歉。
「好,我原諒你了,可是那又怎樣?你現在是只離內閣之首一步之遙的崔尚書了,我一個從七品的老師,只會給你丟臉。」文少閬無所謂笑笑道。
「學生看過老師近日賦論,是關於治水的,覺得甚是精彩,我覺得老師這個方案興許可行,容後下朝我再找老師詳談吧。」
其實治水的方法還有很多,文少閬的方案雖然很好,但他一個開罪過聖上的人,以前的性子有太孤高不知收斂,要將他這麼一個人重新再提起來,怕是只能更換一個帝王了。
這樣做的成本,遠遠不及用他自己的方案,但畢竟崔燕恆接觸工部的事務較短,這些年邢部工部兩頭走,對一些地方實際情況都沒有深入去走訪考究過,不同於文少閬,他待在工部已有二十多年,曾走訪過大東南北,親自下過河壩,他對那裡的情況,最熟悉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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