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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到沒被咬過的那邊,正要下嘴,鼻尖就嗅到一點異樣的氣味,在棗糕的香甜氣息之下,掩藏著一股細微的草烏末香氣。
指腹輕捻,糕點微粘的糖漬間,粉塵的晦澀感分外明顯。
怎麼會這樣?穆清辭心頭一驚,抬頭看向江芷姌,卻見她正緊張地盯地看著自己,眼神清明,看不出半點失智的樣子。
撞上穆清辭銳利的目光,江芷姌立刻驚慌起來,嘴唇微微顫抖著,「你……你怎麼不吃?」
這人一直以來都是裝瘋的?她還給自己下藥!
穆清辭只覺得腦袋瞬間炸開來,那剛才她在屋外看見的那個人影是真的?是詭山六怪的人潛進了弦音門來復仇,還是……
穆清辭幾乎不敢再想下去,這事必須儘快告訴素問。
聖素問將鐵琵琶放在桌旁,同紅玉春草她們打馬吊,接連輸了幾局。
紅玉看出她的心不在焉,笑她,「你和她日日都在一處,還不覺得膩味嗎?這才離了片刻,你就跟丟了魂似的,也不怕你弦音門的姐妹見了笑話。」
素問也不知道自己今晚是怎麼了,竟會這樣牽掛她。明明平日里她總嫌穆清辭聒噪,有時候被她氣極了,更是恨不得眼不見為淨。
可能是因為恰逢除夕,難免生出許多感慨,人跟著也多愁善感起來,她這樣寬慰自己。
聖素問定不下心,乾脆丟下吊牌,將琵琶抱在懷裡,起身道,「你們玩吧,我去門口看看,她應該快要回來了。」
她倚著門框,手指無意識地撥動琴弦,想著等會不應該彈《春情》,這曲子太哀傷纏綿,不適合在這樣團聚的日子彈奏。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
空一縷余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
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注1]
這樣痴纏的曲子,就應該夜半昏時,燈下枕上,撥雲撩雨,再細細彈來,唱來,才是有趣。
齒間讀著唱詞,素問心間生出許多旖旎心思,忍不住抿嘴輕笑起來。
忽而,她聽到不遠處有腳步聲往這裡走來,她立刻斂住笑容,轉身就要回屋裡去——若是叫穆清辭知道她巴巴兒等著她回來,她又要得意忘形了。
在她轉身的瞬間,院門被推開來,姚薈急躁的聲音隨之響起,打破了夜晚的寧靜,「門主,不好了,閬苑著火了!」
「什麼——?」手中琵琶落地,發出巨大的聲響。
…
冬夜的穹幕被火光映照得通紅,弦音門僻靜處的那座房子被巨大的火焰包裹著,伴隨著噼里啪啦的燃燒聲,橫樑牆板等支撐房體的支柱接連倒塌,火焰轟然舔舐而上,巨大的熱浪將冬夜的冷意全部消融殆淨。
弦音門眾人搬來大小桶,灑子,水龍等救火的東西,奮力撲滅火焰。只是這火發現時就已經燒得很大了,她們這點努力根本無濟於事。
素問看到這熊熊大火,將眼四處張望,心裡焦急不已,隨手攔住一人問,「清辭,清辭她人呢?」
被抓住的門人慌忙回答,「門主,我們沒有看見大護法,也許她沒在這裡。」
「不,不會的……」素問心裡湧起不好的預感,卻不敢深想。
素問將人往旁邊一推,就往火場裡走,「清辭說不定被困在裡面了,我要進去救她。」
門人立刻焦急道,「不行啊!門主,這房子快要燒塌了,不能進去了!」
說話間,素問已經到了著火的房子前,熾熱的溫度將她臉立刻烤紅,露在外面的皮膚隱隱有燒灼的痛感,而隨風搖晃的火焰幾乎要舔上她的眉毛。
「轟」地一聲巨響,支撐屋子的立柱全部倒了下來,一大片磚瓦合著屋牆傾倒在地上,將進屋的入口全部遮擋住。
紅玉跑過來,將素問一把往後面拉開,「你不要命了,這麼大的火,想被烤焦嗎?」
素問望著眼前的烈火,心裡湧起巨大的恐慌,卻怎麼也不敢去想那個最壞的可能。
姚薈走過來道,「門主,也許大護法躲進了地下的暗室,那裡火燒不進去,她肯定沒事的。」
素問這時才想起來,閬苑修築在地底下,又是石室,完全可以隔絕火源。她剛才情急,居然把這事給忘了!
她心下安定了些,「是啊,清辭那麼聰明,她肯定能想到,她不會有事的。」
這場火燒了兩三個時辰,天邊隱隱都泛出白光了,大火才被撲滅。木質建築殘存的骨骸混合著灰燼,像一個龐然大物佇立在眾人面前。
聖素問一直守在火場,雙眸漫上血絲,嘴唇乾裂,她徒手將燒焦的橫木搬開,手上全是灰燼,本要用來撫琴而修剪得圓潤的指甲,劈裂開來,滲出絲絲血跡。
但她根本顧不上這些,她只想現在就確認穆清辭的安全,她答應過她,要陪她守歲的,她還沒有彈琴給她聽,她不能食言。
忽然,前方傳來門人的聲音,「門主,找到了!」
素問立刻將手中的焦木丟下,快步走過去,卻見門人一臉遲疑,支吾道,「門主,發,發現兩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