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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華章和謝濟川相識十餘年,許多事情他們心知肚明,但兩人都刻意避免觸碰。今日是他們第一次挑明了談論,或者說,爭吵。
明華章知道謝濟川並不喜歡他,有些時候甚至恨他。若不是因為他,謝濟川的父親謝慎不會早早離開朝堂,空有一身才華抱負卻無用武之地,謝家不會如履薄冰,戰戰兢兢。
但謝濟川又不得不和他交好,因為只有這樣,謝慎未經過謝家同意就壓上全族性命、百年清名做出的賭博,才有意義。
如果賭贏了,明華章繼承章懷太子的衣缽登基,那謝家就是從龍之功,護主孤臣;如果賭輸了,就是家破人亡,滅族之禍。
但對於輝煌時曾談笑間滅前秦百萬大軍,烏衣滿朝與南朝君王共天下的謝家來說,轟轟烈烈地死,也好過無聲無息地泯於眾人。
謝慎曾經以為他們的對手是三皇子、四皇子,以這兩人的資質,謝慎很有把握贏過他們。但誰都沒想到,他們的對手,是一位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的女人。
那個女人當了皇帝,屠空了李家人,謝家不得不退朝在野,等待時機。這一等就是十七年,恢復章懷太子的名號遙遙無期,李賢的遺脈不再是政治資本,而成了一個燙手山芋。
但是現在,謝家已經沒有選擇機會了。謝濟川等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等到女皇日薄西山,皇位即將再次回到李家手中,他怎麼允許在這種時候出差錯?
謝濟川和他的父親一樣,這一生只接受翱翔九天和粉身碎骨,中間的狀態並不在他們的考量內,謝濟川會不惜一切代價,讓謝家賭贏。
區區人命算得了什麼,政治鬥爭哪有不流血的,就算女皇不殺李重潤,日後明華章奪位也得殺。如今的局面,對明華章而言未嘗不是好事。
謝濟川注視著明華章的眼睛,兩人都冷靜又瘋狂,克制又強硬。謝濟川再一次意識到,明華章和他不是一路人,他們誰都不會為了另一個人改變道路,誰都不認同對方的處事方式,但是命運偏偏又將他們捆綁在一起。
他們是朋友,也是敵人。這些年相互認可,也相互防備。
明華章握住謝濟川的手,不動聲色卻又堅定強勢地將他的手指掰開,把韁繩重新握回自己手裡:「濟川,這些年我很感激你,也感激謝家。但是,他們不是我的敵人,而是我的親族。我不能,也做不到熟視無睹。」
謝濟川笑了聲,像是在譏誚明華章愚蠢,也像是在譏誚自己一廂情願,他說:「魏王現在還在懷疑你,你不清楚嗎?你現在跑去送邵王,那就是自投羅網。」
「我知道。」明華章靜靜說道,「可世上有些事,明知不可,亦須為之。」
明華章說完後就馭馬向前,謝濟川沒有阻攔,在他錯身而過的一瞬間,謝濟川輕飄飄道:「那她,你也不管了嗎?」
他的聲音很輕,淹沒在馬蹄聲中,不留意幾乎聽不到。但明華章還是立刻勒住韁繩,霍然回頭:「她怎麼了?」
謝濟川輕笑,諷道:「我都沒說她是誰,你就停下了。那麼多人的性命綁在你身上,竟還不如一個女人?」
「她到底怎麼了?」
「死了。」謝濟川親眼看到明華章臉色變化後,才施施然說完下半句話,「但她比較幸運,對方錯將丫鬟認成她,有人替她死了。不過,她狀態不太好,昨日看到屍體時就暈倒了,我將她送回公府時還昏迷不醒,現在不知好了沒有。」
·
鎮國公府。
一個郎中背著藥箱從屋裡出來,道:「娘子憂慮過度,內火攻心,一時激動昏厥。她身體並無大礙,之後喝幾帖調養的藥,讓娘子多寬心,少憂思,慢慢調養吧。
鎮國公跟在郎中身後,認真道謝。他說完頓了頓,小心翼翼問:「郎中,既然她身體沒什麼大礙,為什麼還不醒呢?」
郎中嘆氣道:「鬱結於心,憂思過重,昨日又看到了死人,許是被嚇到了。國公讓丫鬟們安靜些,別驚嚇到娘子,應當慢慢就能緩過來。」
鎮國公連聲道謝,讓人客客氣氣將郎中送出去。明老夫人一直忍著氣,等外人走後,她斥道:「都怪你,一昧縱著她,讓她整日往外跑,現在好了,人昏迷不醒,不生不死的,怎麼辦?」
鎮國公忙拉住老母親:「娘,您小聲點,郎中說要安靜。」
明老夫人氣不打一處來,還是降低聲音,壓著怒道:「你但凡早聽我的,何至於此?瑜蘭當初血崩,我說過多少次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腳踏進鬼門關,就算你陪著她,她也未必順產,不如朝前看,找個續弦照顧兩個孩子,你非不聽,非要親自教養。好,你要養就好好養,結果把兒子養得橫衝直撞,把女兒養得胡作非為,我說了讓你給華章找個清貴衙門,你偏說要聽孩子的想法,讓他去了京兆府,後面還讓二娘也去了。京兆府是什麼好地方嗎?要不是二娘每日出入那種地方,能被兇手盯上,差點喪命嗎?」
明老夫人罵得上火,鎮國公一句都沒有辯駁,任由母親出氣。他們正在外面說話,忽然屋裡傳來丫鬟驚喜的呼聲:「娘子醒了!快去請國公和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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