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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往外走時,隱約聽到背後有什麼人說話,仿佛是酒樓的掌柜出來了。明華裳正艱難地往外擠,沒留意身後動靜。她抓著明華章的衣袖,好不容易走到略微寬敞的地方,長長鬆了口氣:「今日人可真多。」
明華章抬頭,望向一眼看不到盡頭的人潮和還在源源不斷擠過來的人群,心中本能生出些許不祥。他將燈轉交給侍衛,拉住明華裳說:「這裡人太多了,我們換個地方。」
明華裳也被擠得不舒服,用力點頭。背後響起一陣陣喝彩聲,明華章回頭說了什麼,明華裳聽不清,湊過去問:「二兄,你說什麼?」
明華章也顧不得男女之別了,附到明華裳耳邊說:「跟緊我。」
他說這話時,明華裳正半仰頭望著他,因此正好從他漆黑的瞳孔中,看到驟然膨脹的白光。
隨後才有刺耳的聲音傳來,明華裳都來不及回頭看發生了什麼,就被明華章一把抱住。
明華裳感受到一股炙浪從後方撲來,隨即無數尖叫聲、哭喊聲壓來,撞得她站立不穩。混亂顛倒中唯有一雙手緊緊抱著她,替她擋開推搡的人潮,強行為她辟開一方天地。
「快跑啊,失火了!」
「啊,死人了!」
哪怕沒看到,明華裳也從路人的哭嚎聲中大概猜出來,剛才酒樓掌柜點燈,不知為何燈爆炸了,掌柜恐怕凶多吉少。更可怕的是,今日是上元節,全城百姓乃至周邊郡縣民眾都在長安城中遊玩,街上足有百萬之眾,其中不乏女眷、小孩,若是任由恐慌蔓延,引發踩踏,那將不堪設想。
明華裳忽然覺得腰肢被一股力箍住,隨即身體一輕,明華章竟然僅憑手臂的力量就抱著她跳到路邊架子上,輕巧在燈籠中騰挪。他將明華裳放到安全之地,還沒來得及開口,明華裳就急急說道:「二兄,我在玄梟衛學過自保之術,一個人待著沒問題。你快去主持秩序,萬不能讓踩踏擴大。」
明華章深深看了她一眼,將一柄匕首塞到她手中,就一言不發轉身,朝酒樓奔去。明華裳扶著木架站起來,緊張地盯著人潮中那逆行的一個小點。
他已經將那張青苗獠牙的面具解開,卻沒有扔,而是依然握在手中。他四肢修長,底盤穩固,哪怕置身於亂流中也巋然不動,像漲潮時分江心唯一的一塊磐石,朗聲道:「我乃京兆府少尹明華章,大家冷靜,勿要推搡,所有人聽我指揮。」
上元節無宵禁,是舉國狂歡的日子,最容易出岔子,因此朝廷早就有了預案,每年都會在各街巷安排巡邏的人,就是為了防止今日這種意外發生。明華章本就是京兆府的人,對節慶這一套流程很熟悉,他表明身份後,迅速穩定民心,指揮士兵封路、限流,引導百姓有序疏散。
明華章的冷靜鎮定極大感染了四周,百姓們看到一個清俊美好的郎君從天而降,如定海神針般佇立在洪流中,有條不紊指揮人群,心神漸漸也安穩下來,不再推搡逃竄。
街上逐漸亂中有序,程荀有侍衛護著,還算毫髮無傷,他剛脫身就趕快找明華裳,結果一抬頭看到明華裳站在燈火煌煌中,木架在黑暗中幾乎不可見,只能看到她如天女般浮在半空,衣袂翩躚,髮絲拂動,花一般嬌艷的臉上既悲天憫人又淡漠無情,宛如壁畫上的飛天,隨時要迎風而去。
程荀頓了頓,擠過去問:「二娘,你下不來了嗎?」
明華裳正極目眺望事發之地,忽然聽到有人叫她。她低頭看到程荀,這才慢慢回到現實中,扶著架子,輕輕鬆鬆跳下來:「沒事,我自己能行。」
程荀正待伸手接她,發現明華裳已經自己跳下來了,裙裾如彩蝶般一掠而過。程荀手頓了頓,默然收回,笑說:「危險發生時你及時躲到架子上,真是機智。」
「是二兄放我上去的。」明華裳和程荀說著話,心思還完全在前方事故中,喃喃自語道,「好端端的,為什麼會炸死人呢?」
程荀順著明華裳的視線回頭,看到明華章正站在人群中,有條不紊指揮疏散。程荀早就聽聞明二郎容貌好,但今日他站在人潮中遙遙仰望,才發現明華章姿容竟這般出眾。
清雋俊秀的皮相只是他身上最不足為道的優點,他鎮定自若的氣度,冷靜銳利的眼睛,發生騷亂時毫不猶豫往人群中沖的堅定,才是這副皮囊的靈魂。
程荀暗暗和明華章較了一晚上勁,這一刻那些衝動如潮水般褪去,只餘下一地狼藉和羞愧。他終於明白祖父、祖母對明華章的誇讚來源於何處,也明白明華裳為什麼毫不猶豫說她二兄是天底下最好的郎君。
他確實遠遠不如。程荀暗暗慶幸,幸好這個人只是她的兄長,哪怕他終究無法撼動明華章在她心中的地位,但至少他還能以另一個身份,成為她下半生最重要的男人。
程荀說:「二娘,少尹估計要忙一陣子,這裡太危險,我先送你走吧。」
明華裳想都不想搖頭,眼睛依然看著前方,說:「不,我留在這裡幫忙,多謝程大郎君好意,你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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