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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熙洛與蘭硯視線接觸,她怔忪,匆忙避開。
「你剛剛醒來,被傷勢影響,才記憶模糊,可能過一會兒,你就想起來了。」沈熙洛耳熱,低著面頰,安慰少年。
少女微頓,然後,像變戲法一樣,她從懷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女誡》,一沓宣州紙,一支紫檀雕雲竹紋狼毫筆。
沈熙洛將紙筆就地鋪開,準備抄《女誡》。
蘭硯好奇地看過去。
「我今晚正好不需要睡覺,你慢慢想想,不著急。」沈熙洛說。
她披散的黑髮從肩頭滑落,月光稀薄,白雪折射光輝照進柴房,琉璃燈氤氳光輝在室。
沈熙洛不疾不徐地提起筆。
少女耐心的模樣,大有陪他想一夜的架勢。
蘭硯唇角微動,摩挲了下掌心紗布。
第6章 情緒
雪夜寂靜,只有風吹柴房的聲音。
沈熙洛將宣紙搭在膝蓋上,借著五色琉璃燈,一筆一畫地抄寫《女誡》,姿勢緣故,抄出的字體不怎麼齊整,娟秀風流的字多了些歪扭。
沈熙洛不在意這種細枝末節,她用很慢的速度抄著《女誡》,對其中的內容毫不上心。
她時不時停下,側首詢問安靜的少年,「你想起自己叫什麼了嗎?」
少年的目光直勾勾地望著她,他搖頭,「未曾。」
沈熙洛抄完了一遍《女誡》,再次問他,「你可有想起什麼?」
蘭硯垂目,細微晃動的髮絲貼在頸側,如畫的臉龐帶著懵懂,「沒有。」
一問三不知。
他好像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連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也說不知道。
沈熙洛提筆,耐著性子抄了第二遍《女誡》,這次,她沒有時不時地問少年,慢慢悠悠地抄著,給他獨自思索的時辰。
雪安靜落下,田野、京華、宮廷的雪都越來越厚,田壟百姓在陋室中擔憂地望著大雪,恐有雪災,京華中的貴族賞雪吟詩,雅致十足地煮酒品茶,宮中則瀰漫著死寂壓抑的氛圍,小黃門沉默地掃去階上雪。
累死了一匹快馬,從靈寶縣衙出發的傳信人喬裝打扮遞了宮牌,輕車熟路地繞過道道紅牆,秘密拜見金氏太后。
壽康宮主殿內,博山熏爐燒著紅羅炭。
禮佛的迦南沉香瀰漫在空氣中。
金氏太后捻了捻南紅瑪瑙佛珠,接下密信,讀完,掀開博山熏爐,將紙張扔進火舌中。
紙張餘燼透出焦味。
「找不到屍身,他就是沒有死,哀家的小兒子多智近妖,不可能溺亡在湖中。」金氏太后眼睛深邃,隱約可見年輕時的風華美麗。
「可要搜查靈寶?」傳信人低眉順眼問。
「搜。」金氏太后果斷。
「皇上偏執狠毒,睚眥必報,定會主動,他不會放過靈寶縣令。」金氏太后攥緊佛珠,慈悲道,「派精兵在靈寶縣衙等候,若皇上出現,就動手。」
火燭搖曳,拉長的影子在殿宇牆上晃動。
雖然密謀多次,但聽到這樣的吩咐,作為傳信人的都統公孫察背上生出冷汗。
「諾。」公孫察低頭領命。
燕朝王室立國之初,由金氏、周氏、崔氏三大士族為首,出兵糧輔佐燕高祖稱帝,燕高祖出身草莽,一輩子受制於士族。
淵源如此,燕朝皇權低於士族,金氏一族提拔了公孫察,公孫察不為皇權,為金氏效命。
雖說當今皇上蘭硯是個意外,他行事瘋魔,誰也不畏懼,眾人害怕他,士族被他打壓,在蘭硯狠毒偏狹的統治中減弱了氣焰。
瘋子當了皇帝,誰也不敢招惹。
但皇上只是一個人,他的親母太后都要置他於死地,性命難保,面對士族歷朝歷代積累的權勢,蚍蜉焉可撼樹?
傳信人剛走,金氏太后叫來宮人,傳下口諭。
「天冷,皇上的病更嚴重了,體欠安,朝會依然免去,奏摺送到甘露殿。」金氏太后在宮人面前嘆氣。
蘭硯不在皇宮中的日子,金氏太后已經把持了宮中理事的權力。
金氏太后對太監吩咐,「皇上久病未愈,哀家憂心難眠,去請太醫院為哀家開一些安神的方子。」
宮內人皆知皇上身體不好,常常生病不見人,太后為此操碎了心。
在臣子面前,金氏太后儼然是擔憂聖上身體的慈母。
傳完口諭,金氏太后屏退宮人。
她覺得一陣陣寒意竄上身體,可殿內已經點滿了炭火。
金氏太后虔誠跪在蒲團,對著供奉的佛像祈禱念經。
她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的卻是蘭硯的模樣,少年那雙幽黑靜謐的眼睛是天底下最恐怖瘮人的眼。
他看上去俊俏無辜,實則瘋魔無情。
金氏太后為了宮中利益,當年拋棄了蘭硯。
她以為這個孩子早就死了,對蘭硯多有愧疚。
可沒想到,他竟重新回到宮中,在奪嫡中勝出,毫不顧忌手足之情,以殘忍狠辣的手段坐上皇位。
再次看到蘭硯這個兒子,他已經變成不通感情,陰鷙可怕的樣子,誰也不知道他在外經歷了什麼。
金氏太后對蘭硯的愧疚漸漸變成對他的恐懼,混雜著對自己棄子罪惡的敵視,對蘭硯殘害胞兄的憤怒與仇恨。
蘭硯登基後處理叛臣,常常讓鮮血斷肢鋪滿皇宮階梯,金氏太后日日夜夜從噩夢中驚醒,唯恐蘭硯哪一日興起復仇,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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